這聲音,像是一顆石子,砸進了寂靜的院落。
周圍那些伸長了脖子偷聽的村民,齊齊打了個哆嗦,把腦袋縮了回去。
蘇晚晴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了一拍。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這把聲音,比她想象中,更具穿透力。
她抬起眼,迎著男人投下的那片巨大陰影,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我。”
她的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像山泉水,在這片燥熱的空氣里,顯得格外不同。
她沒有多余的解釋,也沒有任何的怯懦。
只是頓了一下,便側開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陸營長,有事屋里談吧。”
她的姿態,太過從容。
從容得不像是被一個手握權勢的男人找上門來問罪,反倒像是,在招待一個尋常的客人。
站在幾米開外的村長王建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內心os:這丫頭,膽子是鐵打的嗎?!)
陸長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詫異。
他見過無數人,有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求饒的犯人,有在他面前慷慨陳詞的下屬,也有在他面前扭捏作態的女人。
可他從未見過,一個身處絕對弱勢的年輕姑娘,能在他面前,擺出這樣一副平起平坐的姿態。
他沒有動,目光依舊鎖著她,那股無形的壓力,不減反增。
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審視。
蘇晚晴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任由他看。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
兩人對峙了足足有十幾秒。
最終,是陸長風先收回了那股迫人的氣勢。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邁開長腿,越過她,走進了那間低矮的土坯房。
警衛員小李機靈地停在了門口,像一尊門神,隔絕了外面所有好奇的視線。
屋門,被輕輕地帶上了。
“吱呀”一聲,將兩個世界徹底分開。
門外,是七零年代貧瘠的鄉村和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門內,只剩下他和她,以及一片被壓縮到極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長風的目光,快速地掃過屋子。
屋子不大,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陋。
但,干凈得不像話。
地面是夯實的土地,卻被打掃得沒有一絲浮塵。那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桌子,被擦得能看清木頭本身的紋理。
空氣中,沒有農村土屋常有的霉味和土腥氣,反而飄著一股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清香。
這與他想象中,那個孤苦無依的農村孤女的家,完全不同。
這里,透著一股井井有條的、不屬于這里的秩序感。
蘇晚晴沒有理會他的打量。
她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搪瓷杯,又提起桌上的暖水瓶,給他倒了半杯水。
暖水瓶是障眼法,里面的水,是她一早從空間里灌進去的。
她將水杯,輕輕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咚。”
一聲輕響。
陸長風的視線,從屋子,移到了那杯水上。
水很清澈,在昏暗的屋子里,依舊能看到水面清凌凌的光。
他沒有動。
蘇晚晴也沒有催促,只是站到了他的對面,隔著一張四方桌。
她不開口,他也不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氣,像是凝固成了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口上。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角力。
誰先開口,誰就落了下風。
蘇晚晴的指尖,在身側微微蜷縮了一下,但她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她知道,這個男人在等。
等她哭,等她求饒,等她為自己編造的謊,付出代價。
可惜,她蘇晚晴的字典里,沒有求饒這兩個字。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打破這場僵局。
“我知道陸營長為何而來。”
她一開口,就直奔主題,沒有絲毫的迂回。
“村里的流,是我放出去的。”
這句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就捅破了那層虛偽的窗戶紙。
陸長風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那是一種,在戰場上鎖定敵人時,才會有的眼神。
冰冷,鋒利,帶著血腥氣。
他見過無數犯人在他面前抵賴狡辯,耍盡花招,卻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如此坦然地,承認自己在“造謠”。
還是一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無害的年輕姑娘。
他依舊沒有說話,但整個人的氣場,已經變了。
如果說剛才他是出鞘的利劍,那現在,這把劍的劍鋒,已經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蘇晚晴能感覺到,那股壓力,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但她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