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催化劑”是黑話。結合那特殊的化學氣味和高純度要求,楚靖遠和秦鳳舞都瞬間明白了那是什么——制造某些違禁化學品的關鍵前體原料。這種貨,買家通常背景復雜,涉及的利益和風險都極大。
“對方知道貨是在你的碼頭丟的嗎?”楚靖遠問。
“暫時不知道具體地點,但線是我搭的,船是我的非記錄駁船接的,他們遲早查得到。”趙山河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現在的問題是,誰劫的貨?這么專業的隊伍,不可能是臨時起意的黑吃黑。對方對我的這條隱線似乎很熟悉,時機抓得極準。而且……”他看了一眼秦鳳舞正在檢查的尸體,“sharen不留活口,連對方的人都滅干凈,不像是為了貨,更像是在……滅口,同時把屎盆子扣我頭上,挑起我和買家火并。”
一石二鳥,甚至三鳥。既能搶走緊俏的高價值“貨物”,又能借買家之手重創乃至除掉趙山河這個地頭蛇,還能讓趙家陷入與不明買家的血腥糾紛,無暇他顧。
“有懷疑對象嗎?”楚靖遠目光銳利。
趙山河眼中寒光一閃:“我在南邊幾十年,仇家不少。但有能力、有膽子、又有動機這么干的……不多。北邊新冒頭那個‘海龍集團’,一直想插手我的航線;還有,聽說最近有些境外來的‘過江龍’,背景很硬,專門做這種黑吃黑的買賣。”
他沒明說,但意思很清楚。無論是本土的競爭對手,還是外來的過江猛龍,都需要有足夠的力量去查,去應對。而趙家雖然根基深厚,但在面對這種專業化、可能帶有境外背景的暴力突襲時,常規的安保和江湖手段,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尤其是在對方可能已經滲透進來的情況下。
這就是趙山河要借的“東風”——楚靖遠手下,秦鳳舞所代表的,那種更精銳、更專業、情報與行動能力結合更緊密的“非對稱”力量。
楚靖遠沒有立刻表態。他走到那個被撬開的集裝箱前,里面空空如也,只殘留著一些化學粉末和奇怪的金屬碎屑。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點粉末,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又仔細觀察那些金屬碎屑。
秦鳳舞也走了過來,用強光手電照射集裝箱內部,目光掃過撬痕、地面拖拽痕跡、還有箱壁上一處不太起眼的、似乎是搬運時刮擦留下的淺色印記。她取出一個取樣袋,小心地將一些粉末和碎屑收集起來。
“趙老,”楚靖遠站起身,拍了拍手,“這事,我幫你查。鳳舞的人會介入,從這些尸體、現場痕跡,還有那條‘隱線’的上下游入手。有消息,第一時間同步給你。”
趙山河聞,一直緊繃的肩膀似乎松了一絲,但眼神依舊沉重。“靖遠,這個人情,我趙山河記下了。規矩我懂,事后該有的表示,絕不會少。只是……”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眼下這爛攤子,買家那邊……”
“買家那邊,先拖著。就說接貨環節出了意外,正在全力追查,懷疑是第三方劫掠。你咬定自己也是受害者,損失更大。”楚靖遠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同時,放出風去,就說你趙山河在越州港丟了批要緊的‘貨’,正在懸紅找人,價碼開高點,但別具體說是什么貨。真真假假,讓水渾起來。真正的調查,我們在水下進行。”
這是要把明面的壓力轉化為暗處的搜索動力,同時迷惑真正的對手。
趙山河是老江湖,一點就透,眼中不禁露出贊許和一絲慶幸。這一步棋,看似簡單,卻需要魄力和對局面的精準判斷。楚靖遠不僅答應幫忙,還給出了清晰的應對思路。
“好!就按你說的辦!”趙山河重重點頭,手中的念珠捻動得快了些,“我這邊全力配合,要人給人,要渠道給渠道。”
初步的合作意向,在這彌漫著血腥和化學氣味的昏暗倉庫里,迅速達成。這不是溫馨的客廳茶敘,而是基于危機和共同利益的現實結盟。
秦鳳舞已經完成了初步勘查,走到楚靖遠身邊,低聲匯報:“現場處理得很專業,但并非毫無破綻。彈殼全部收走,但有一枚卡在木縫里,已提取。拖痕顯示貨物重量不輕,搬運需要專業工具或多人協作,港口夜間有我們的監控盲區,但沿途道路監控或許有線索。化學粉末初步判斷是某種有機磷化合物提純后的殘渣,具體需要實驗室分析。金屬碎屑……像是某種定制容器或儀器上的。”
楚靖遠點頭,對趙山河道:“趙老,這里交給你的人善后,處理干凈。鳳舞會留兩個人協助,并建立直接聯絡通道。我們先回去,等進一步消息。”
離開倉庫,重新坐進車里,海風似乎也吹不散那股縈繞在鼻端的混合氣味。楚靖遠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港口夜景,眼神深邃。
“鳳舞,你怎么看?”他問。
秦鳳舞正在平板上快速記錄和發送指令,聞頭也不抬:“對手很專業,有計劃,目標明確。不像是單純求財的黑幫。劫走的‘催化劑’用途敏感,買家神秘且危險。趙山河這次惹的麻煩不小,但他手里掌握的南方航運和港口資源,對我們未來布局全球物流和某些特殊物資轉運,價值巨大。”
“風險呢?”
“風險在于,我們可能會直接對上那股劫貨的勢力,以及背后可能更復雜的買家網絡。此外,趙家內部是否干凈,也需要警惕。”秦鳳舞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理性。
楚靖遠不再說話。商務車在夜色中駛離越州港,朝著城市方向返回。車內安靜下來,只有電子設備運行的細微嗡鳴。
這次南渡,借出的不僅是“東風”,更是將自身納入了南方這潭深水的漩渦之中。但危機,往往也伴隨著機遇。趙山河的航運帝國,如果能真正結盟并加以整合,將成為他未來千億版圖中,不可或缺的實業基石和海上動脈。
只是,那批被劫走的“催化劑”,以及背后神秘的買家和兇殘的劫掠者,像一片不祥的陰云,已經悄然飄到了聯盟的上空。
車子即將駛入城區高速匝道時,秦鳳舞的平板電腦發出了一聲與眾不同的輕微蜂鳴。她低頭看去,是剛剛送檢的現場金屬碎屑的初步成分比對結果出來了。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老板,”她轉過身,將平板屏幕轉向楚靖遠,“碎屑的合金成分,與三年前國際刑警組織通報過的、某中東極端組織用于制造簡易baozha裝置的某種定制觸發器的外殼材質,有高度相似性。誤差范圍在百分之三以內。”
楚靖遠的目光驟然凝結在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分析數據上。
工業催化劑……定制金屬組件……極端組織……
事情,似乎比他預想的,還要復雜和危險得多。
他靠回椅背,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眼中的光芒在車外流動的霓虹映照下,明暗不定。
“通知墨心,”他緩緩開口,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讓她基金會的國際法律與安全研究小組,重點調閱近五年所有涉及該類型合金材質zousi、盜竊或非法制造的跨國案件卷宗,尤其是與中東、東歐地區關聯的。我要知道,這東西的源頭和流向。”
“另外,”他頓了頓,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象征繁華與秩序的城市燈火,“讓我們在迪拜和伊斯坦布爾的人,動起來。查查最近,有沒有什么‘特殊’的采購需求或人員流動。”
商務車匯入都市夜晚依舊繁忙的車流,看似平凡無奇。
但楚靖遠知道,一根危險的引線,或許已經被今夜倉庫里的血腥,悄然點燃。而他和趙山河剛剛締結的南方聯盟,將不得不直面這場可能波及更廣、火焰更烈的風暴。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答案,或許隱藏在那片遙遠的、動蕩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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