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曼哈頓,環亞資本總部。
第四十三層交易大廳的燈徹夜未明,但這里已經沒有前幾日的喧囂與焦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葬禮的沉寂。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酸敗氣味,還有隱約未散去的汗味和絕望。
銠價在突破每盎司一萬九千美元的歷史高位后,終于開始在高位劇烈震蕩,這是流動性枯竭和市場極端情緒共同作用下的死亡舞蹈。然而,對于已經深陷泥潭的空頭而,這種震蕩帶來的只是更漫長的凌遲。
詹姆斯·卡特站在自己辦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房間。窗外是晨曦微露的紐約天際線,但他的世界已然一片漆黑。辦公桌上,散落著十幾份連夜打印出來的報告——追加保證金通知、主要投資者質詢函、銀行風險控制部門的警告,還有一份來自董事會緊急會議的通知,時間定在上午九點。
他手里握著一份剛剛由助理送來的《華爾街日報》電子版清樣。頭版頭條的標題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的視網膜:
《“銠風暴”席卷市場,環亞資本巨虧疑云》
副標題更狠:“明星經理卡特遭遇滑鐵盧,單日虧損或超十億,投資者恐慌撤離”
文章里沒有直接引用他的名字,但每一個細節都指向他。報道詳細梳理了過去一周銠市場的異常波動,提到了“某些對沖基金激進的空頭策略”,并援引“多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的分析,指出環亞資本旗下一支主打大宗商品策略的基金可能是最大輸家。文章甚至挖出了這支基金過去三年驕人的回報率,與此次慘敗形成了辛辣的對比。
“這些該死的記者……”卡特的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他們怎么拿到這些數據的?”
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首席合規官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老板,有幾個大客戶……在昨天收盤前就接到了追加保證金的通知,他們可能……”
“可能什么?可能把消息賣給了媒體?!”卡特猛地轉過身,眼中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平日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金發此刻凌亂地搭在額前,昂貴的定制西裝襯衫領口敞開,領帶歪斜,“查!給我查出來是誰!”
“現在查這個意義不大,詹姆斯。”一個冷靜得近乎殘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奧爾斯頓家族的代表,理查德·奧爾斯頓,緩步走了進來。這位年近六十、頭發銀白、舉止永遠透著古老貴族般優雅的老人,此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揮了揮手,示意房間里的助理和合規官出去。
門輕輕關上。
“理查德,”卡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上前,“我需要支持!奧爾斯頓家族必須支持我!這只是暫時的……”
“暫時的?”理查德·奧爾斯頓打斷了他,灰藍色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湖面,“詹姆斯,你讓我們損失了超過兩億歐元。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家族的聲音正在被質疑,為什么我們會支持一個在如此明顯趨勢面前,選擇逆向而行的……莽夫?”
“莽夫?”卡特的臉瞬間漲紅,羞憤交加,“這是一場陰謀!是那個中國人,楚靖遠!他操控了一切!南非的事故,那個該死的礦化帶消息,都是他……”
“證據呢?”理查德冷冷地問,“你能向董事會,向監管機構,向憤怒的投資者拿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證明楚靖遠先生策劃了南非的地質災害,或者偽造了地質報告嗎?還是說,你只能像個輸不起的賭徒一樣,在這里咆哮‘是他作弊’?”
卡特被噎得說不出話,胸膛劇烈起伏。
“市場只相信結果,詹姆斯。”理查德走到沙發邊坐下,姿態依舊從容,但每個字都像冰錐,“結果是,你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并且在錯誤上加碼,最終導致了災難性的虧損。而楚靖遠……無論他用了什么方法,他站在了市場正確的一邊。現在,整個華爾街都在談論這個來自東方的神秘贏家,而你,”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卡特狼狽的模樣,“你是他的背景板,是他傳奇故事里那個愚蠢的反派。”
“你不能這樣對我!”卡特低吼,“我們合作了這么多年!奧爾斯頓家族在歐洲的很多業務,是我……”
“正是因為合作了這么多年,家族才會給你一個體面退出的機會。”理查德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文件夾,放在茶幾上,“簽了它。自愿辭去環亞資本首席執行官及旗下所有基金管理職務。家族會動用影響力,盡量讓這次事件的報道……溫和一些。你個人名下的資產,或許還能保留一部分。”
卡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文件夾,仿佛那是毒藥。“你們要拋棄我?”
“是你先拋棄了謹慎和理性。”理查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董事會將在兩小時后開會。如果你不簽字,那么你面對的將是被投票罷免,以及隨之而來的全面審查和可能的訴訟。想想吧,詹姆斯,你愿意在監獄里度過余生嗎?”
說完,他不再看卡特一眼,徑直離開了辦公室。
卡特呆立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踉蹌著走到茶幾旁,拿起那份文件。條款冰冷而苛刻,幾乎剝奪了他的一切,但至少……至少還留有一絲喘息的空間,沒有被徹底撕碎。
他顫抖著手,拿起筆。筆尖懸在簽名處,卻怎么也落不下去。這份簽名,將徹底終結他奮斗了二十多年才建立起來的一切——名聲、地位、權力……
就在這時,他辦公桌上另一部紅色的加密電話響了起來。這部電話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號碼。
卡特像是抓到了什么,猛地撲過去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