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曼哈頓。第五大道臨近中央公園的一棟新古典主義風格私人宅邸,今夜燈火輝煌,門前車水馬龍,卻無尋常酒店的喧鬧。一輛輛勞斯萊斯、賓利如同沉默的黑色甲蟲,滑行至門廊下,放下賓客后便悄然駛離。這里是“遺產與未來”慈善晚宴的舉辦地,一道無形的界限將內部衣香鬢影的世界與外部隔絕開來。
楚靖遠穿著一身由倫敦薩維爾街老師傅量身定制、細節無可挑剔的深色禮服,從容地走下座駕。他沒有攜帶女伴,獨自一人,卻自帶一種難以忽視的氣場。引薦人勞倫斯·奧爾科特先生早已在門廳等候,他微笑著迎上來,低聲提醒:“放松些,楚先生。記住,在這里,過于急切是最大的失禮。”
楚靖遠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掃過金碧輝煌的大廳。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檳、雪茄以及昂貴香水混合的氣息。與會者大多是頭發花白、氣質矜持的老派紳士與儀態萬方的淑女,間或有一些較為年輕、但眼神銳利的新面孔,他們交談的聲音不高,卻仿佛在無形中編織著一張權力與資本的巨網。
他一眼就看到了詹姆斯·卡特。卡特正與一位滿頭銀發、氣場強大的老婦人相談甚歡,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屬于圈內人的微笑。他似乎感應到了楚靖遠的目光,側頭望來,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錯愕,隨即化為一種深沉的、帶著審視與不易察覺冷意的平靜。他顯然沒料到,楚靖遠會出現在這里。
楚靖遠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隔空致意,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沒有語,但這無聲的交鋒,已然在兩人之間劃下了無形的戰線。
勞倫斯先生開始為他引薦幾位重要人物。楚靖遠應對得體,英語流利,談間既不卑不亢,又展現出了對經濟、藝術乃至國際政治的獨到見解,讓人無法將他簡單歸類為“暴發戶”。然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看似溫和的笑容背后,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疏離與評估。他依然是個“外人”。
轉機發生在晚宴進行到一半,慈善拍賣環節之前。按照慣例,會有一些嘉賓展示自己近期收藏的珍品,并非為了拍賣,更像是一種圈層內的分享與炫耀。
卡特展示了一尊來自柬埔寨吳哥窟的、擁有完整
provenance(來源證明)的古代石雕佛首,引來了陣陣贊嘆。他得意地瞥了楚靖遠一眼,似乎在炫耀其深厚的歷史底蘊與收藏品味。
輪到楚靖遠時,大廳內響起了一些低低的、帶著好奇與質疑的議論聲。這個陌生的東方年輕人,能拿出什么?
楚靖遠走到臨時設立的小型展示臺前,沒有多,只是對工作人員點了點頭。
當覆蓋在畫作上的深色絨布被輕輕揭開時,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
柔和的燈光下,一幅尺幅不大卻光彩奪目的畫作呈現在眾人眼前。莫奈那標志性的、破碎而絢爛的筆觸,精準地捕捉了阿讓特伊花園春日午后的陽光與生機。流淌的小河,綻放的花卉,仿佛能讓人感受到微風拂過面頰的溫柔。
短暫的寂靜后,是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低呼!
“上帝……這是……《阿讓特伊的春天》?”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收藏家忍不住站起身,湊近了幾步,聲音帶著顫抖,“我以為它早已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