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上的風波,如同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清韻素來平靜的心境中,漾開了層層疊疊、難以平復的漣漪。楚靖遠那日的表現,從容、睿智、風度翩翩,更帶著一種細致入微的維護,與她過往接觸過的所有同齡人截然不同。他不僅輕易化解了李逸飛粗鄙的刁難,更用一種近乎碾壓的方式,展現了其內在的學識與涵養,將一場潛在的羞辱,變成了他個人魅力的完美展臺。
這份震撼與觸動,在她心中縈繞數日,非但沒有淡去,反而愈發清晰。她自幼生長在權力與書香交織的家庭,見慣了趨炎附勢與虛與委蛇,也看多了紈绔子弟的浮夸與空洞。楚靖遠的出現,像是一道迥異的光,照亮了她那片被規矩和期待所籠罩的天地。
她決定,不再僅僅將這份觀感藏于心底。
這日午后,林家庭院,陽光透過繁茂的花木,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退隱已久的林墨,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慢條斯理地擺弄著一套紫砂茶具。他雖已不在其位,但眉宇間那份經年累月沉淀下來的威嚴與洞察世事的通透,卻絲毫不減。
林清韻端著一碟剛出爐的精致點心,輕輕放在石桌上,然后在祖父身旁坐下。她沒有立刻開口,只是安靜地看著祖父燙杯、納茶、懸壺高沖,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歲月靜好的韻律。
茶香裊裊升起,沁人心脾。
“爺爺,”林清韻的聲音輕柔,打破了午后的寧靜,“前幾天,我去看了美術館那個‘當代視覺的東方式表達’的畫展。”
“哦?”林墨抬起眼皮,看了孫女一眼,目光溫和,“可有收獲?”
“收獲……不小。”林清韻斟酌著用詞,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她開始娓娓道來,從李逸飛如何無理取鬧、刻意刁難,到楚靖遠如何適時出現,以一番精妙絕倫的見解輕松化解僵局,再到他隨后邀請自己欣賞其他畫作時,那份不卑不亢、真誠而得體的風度。她講述得客觀而清晰,并未過分渲染,但字里行間那掩飾不住的欣賞,以及提到李逸飛時那微蹙的眉頭,都清晰地傳遞給了閱人無數的林墨。
林墨靜靜地聽著,布滿皺紋的手平穩地注水、出湯,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林清韻講完,他將一杯橙黃透亮的茶湯推到孫女面前,才緩緩開口:
“周文遠之前引薦的那個年輕人?楚……靖遠?”
“是他。”林清韻點頭,端起茶杯,借氤氳的熱氣掩飾了一下微燙的臉頰,“爺爺,我覺得……他和很多人不一樣。他不像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談的商人,也不像……李逸飛那樣。他懂藝術,有見識,而且……為人很正派,處事也沉穩。”她終究是大家閨秀,有些更直白的話,還是難以宣之于口。
林墨端起自己那杯茶,輕輕吹了吹氣,目光投向庭院中那株蒼勁的古松,半晌沒有說話。
他自然知道李逸飛是什么貨色,李家那小子的糾纏,也讓他頗為厭煩。楚靖遠能如此干凈利落地讓對方吃癟,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之喜。更讓他留意的,是孫女描述中,楚靖遠展現出的那種超越年齡的沉穩、機智和學識。
周文遠之前的引薦,他并未太過放在心上,只當是年輕官員培植自己勢力的尋常之舉。但如今看來,這個楚靖遠,似乎確有幾分不凡。能在那種場合下,不僅維護了清韻的顏面,更反將對方一軍,還贏得了清韻如此明顯的贊譽……這可不是光靠運氣或者小聰明就能辦到的。
“懂得藏鋒守拙,又能適時亮劍,是塊好材料。”林墨終于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過,清韻啊,看人不能只看一時。商場如戰場,政界更非善地。他能應對一個李逸飛,不代表他能應對未來更多的明槍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