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靖遠,你該出去找事情做了,不管什么工作,有收入就好。就算爸媽養得起你,你一直在家無所事事,別人也會說你啃老,是個廢物,終歸不好聽。”
母親周慧芳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放在楚靖遠面前,聲音溫和,卻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穿了他最后的自尊心。
餐桌上瞬間安靜下來。
父親楚懷仁默默地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半張舊報紙,遮住了臉,仿佛報紙上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值得他全身心投入。但楚靖遠知道,那報紙是上個月的,父親只是不想面對這場每日例行的“勸導”,更不想看見他這個讓全家蒙羞的兒子。
妹妹楚靖瑤坐在對面,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了她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她剛失業,心情本就不好,看到這個曾經被寄予厚望,如今卻賴在家里的哥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廢物……啃老……
這兩個詞在楚靖遠腦海里嗡嗡作響,像一群驅之不散的蒼蠅。
他低著頭,看著碗里寡淡的白粥,倒映著自己有些模糊而憔悴的臉。二十八歲,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他卻活成了親戚朋友口中的反面教材。
他不是沒有努力過。大學畢業后,他雄心勃勃,接連創業三次。
第一次,看好電商風口,拿出家里攢給他結婚的二十萬,又找朋友借了十萬,一頭扎進去。結果遇上網店惡意競爭和平臺規則大變,囤積的貨品全砸在手里,血本無歸。
第二次,覺得餐飲是剛需,加盟了一個據說很火的奶茶店。結果選址失誤,開業沒多久就遇上門前道路為期半年的市政施工,門可羅雀,苦苦支撐半年后,連加盟費和裝修費都沒賺回來。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看好一個新能源項目,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父親把經營了十幾年、效益還算穩定的小廠抵押出去,貸來一百五十萬,全部投入。他廢寢忘食,跑市場、搞研發、拉關系,眼看著項目有了起色,卻沒想到被最信任的合伙人卷走了所有技術和核心客戶,留下一堆債務和一張冰冷的法院傳票。
從那以后,家就變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
父母的嘆息,妹妹的冷眼,親戚們在家庭聚會上的指桑罵槐,還有那些昔日同學、朋友看似關心實則打探的笑話……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鎖,套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喘不過氣。
他不是不想工作,不是不想賺錢。他只是害怕了,害怕再次失敗,害怕看到父母更加失望的眼神,害怕把家里最后一點底子也敗光。
“媽,我知道了。”楚靖遠的聲音干澀沙啞,他端起碗,猛喝了一大口粥,滾燙的粥液劃過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點。
“知道有什么用?要去做啊!”母親在一旁坐了下來,苦口婆心,“你看你妹夫陳明,雖然在街道辦工資不高,但好歹穩定體面。你弟弟浩宇,雖然創業也辛苦,但人家一直在折騰,沒閑著。你呢?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電腦,能看出錢來嗎?”
楚靖遠握緊了筷子,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電腦?他是在看新聞,分析那些他曾經無比熟悉的財經頻道、股市k線、行業報告。每一次看到那些成功者的案例,那些飆升的股票曲線,他都感覺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疼痛。那些機會,他曾經也看到過,甚至研究過,卻總是陰差陽錯地與之失之交臂,或者判斷失誤。
如果……如果能早知道結果……
這個荒謬的念頭不止一次在他腦海中閃現。
“我吃完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我出去走走。”
他需要離開這里,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空氣。
“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別老是悶著。”母親連忙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楚靖遠沒有回頭,徑直走向門口,換鞋,開門,走了出去。身后,隱約傳來母親壓低的聲音:“……這孩子,怎么說他兩句就……唉……”
初秋的風已經帶上了涼意,吹在臉上,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嘈雜的菜市場,走過曾經創業失敗的奶茶店舊址(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家連鎖藥店),走過那些行色匆匆、為生活奔波的人群。
每個人似乎都有方向,只有他,像一個被遺棄的孤魂。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城郊的老君山腳下。這座山不高,但因山頂有座年代久遠的老君觀,香火還算旺盛,平日里也是市民登山鍛煉的好去處。
望著蜿蜒而上的石階,楚靖遠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去山頂看看吧。或許,那位傳說中化胡為佛、清靜無為的老君,能給他這迷途之人一點啟示?又或者,他只是想找一個足夠高、足夠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