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架直8運輸直升機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風,緩緩降落在甲板上。
幾名醫護人員抬著兩副擔架,快步走向直升機。
那是剛剛做完緊急手術的方健和陳光。
緊隨其后的,是另一副擔架。
但上面蓋著的,是一面鮮紅的、繡著金色鐮刀和錘頭的旗幟。
旗幟下,是一個年輕戰士安詳的睡容。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胸膛,抬起右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目送著直升機載著他們的希望、他們的傷痛和他們逝去的戰友。
緩緩升空,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消失在蔚藍的天際。
沒有人說話。
這一刻,所有的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勝利的喜悅,被這沉重的代價,沖刷得一干二凈。
回到宿舍的路,不長,卻感覺走了很久。
四個人,林恒,羅浩,郝誠,丁政,像四座沉默的雕像。
影子在清冷的甲板燈光下被拉得老長。
海風依舊很大,吹在臉上,帶著咸腥的濕意,卻吹不散心頭的沉悶。
宿舍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
不大的空間里,一切都和他們離開時一模一樣。
整齊的軍被,疊得像豆腐塊。
一切都井然有序。
除了……那兩張空蕩蕩的床鋪。
方健的床鋪,被子疊得一絲不茍。
床單上連一絲褶皺都沒有,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陳光的床鋪上,枕頭邊還放著一本翻開的《艦船知識》,書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那兩個最鮮活,最吵鬧的家伙,此刻只剩下了這兩張空蕩蕩的床。
空氣凝固了。
“操!”
郝誠此刻眼眶通紅,猛地一腳踹在自己的鐵皮柜上。
“砰!”
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柜門被踹得凹進去一大塊。
丁政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床邊,一屁股坐下,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手掌里。
羅浩站在門口,看著那兩張空床,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整個1134艇,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林恒深吸一口氣,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堵得他喘不過氣。
他走到郝誠身邊,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捏。
然后,他環視著自己的三個兵,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都坐下。”
郝誠和羅浩下意識地服從了命令,在各自的床沿坐下。
三雙血紅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他們的艇長。
“我知道你們難受,我也一樣。”
林恒的目光掃過方健和陳光的床鋪,眼神里是化不開的痛。
“看到兄弟躺在那里,渾身是血,我他媽比誰都想把那幫雜碎千刀萬剮!”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但是,哭,憤怒,踹柜子,有用嗎?”
林恒看著他們。
“沒用!”
“從我們穿上這身軍裝,走進軍營大門的第一天起,就該想到有這么一天。”
“保家衛國,這四個字,不是掛在嘴上喊口號的!”
“是踏踏實實,用命去換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今天的危險,是第一次,但絕對不是最后一次。”
“以后,我們可能還會遇到比這更危險,更操蛋的情況!”
“我們是軍人!海軍陸戰隊!”
“我們的戰場,就是這片大海!我們的敵人,就是任何敢在這片大海上撒野的混蛋!”
“犧牲……傷亡……這是我們必須直面的東西!”
他指了指門口的方向,那里是他們剛剛送別直升機的地方。
“方健和陳光,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咱們在這哭哭啼啼,跟個娘們兒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