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氣,像是無形的針,刺得人皮膚發緊。
宿舍樓前的空地上,新兵們如同剛從被窩里被粗暴揪出來的鵪鶉,一個個縮著脖子,睡眼惺忪,衣冠不整。
隊伍稀稀拉拉地站著,不少人還一邊哆嗦著,一邊手忙腳亂地系著武裝帶,或者試圖把皺巴巴的軍帽戴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沒睡醒的混沌和揮之不去的起床號余音。
九班的隊伍相對整齊一些,但也僅僅是相對。
趙新那龐大的身軀還在微微晃動,似乎隨時能再次睡過去。
徐東則不停地打著哈欠,眼角掛著生理性的淚水。
只有林恒,如同鶴立雞群,站在隊伍里,軍姿挺拔,眼神清明,作訓服穿得一絲不茍,仿佛昨夜的睡眠對他而只是一次短暫的休整,而非一場與困倦的搏斗。
楊磊站在九班隊伍的最前面,臉色比身后的新兵們還要難看。
他感受著身后那散漫的氣息,又時不時瞟一眼身側不遠處的連長,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連長閆光,就站在所有新兵隊伍的最前方。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緩緩掃過面前這一片歪歪扭扭的“莊稼”。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原本還在小聲抱怨或者偷偷打哈欠的新兵,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試圖站得更直一些。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風吹過訓練場空地的呼嘯聲,以及新兵們緊張壓抑的呼吸聲。
昨晚那個在月光下講話,聲音還算溫和的連長不見了。此刻的閆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覆蓋著一層濃重的寒霜。
終于,閆光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如同冰珠子砸在地面上,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很好。”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非常好!”
“入伍第二天,第一次早集合,看看你們自己!”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遲到!拖沓!衣衫不整!松松垮垮!”
“昨天跟你們說的紀律呢?規矩呢?都喂狗了?!”
“以為昨天讓你們疊個被子,看看新聞,就算優待了?覺得部隊跟你們家炕頭一樣,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
閆光的吼聲在空曠的場地上回蕩,震得不少新兵耳朵嗡嗡作響,心臟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在家都是父母寵著,老師哄著,何時被人指著鼻子這樣罵過?
“我告訴你們!”閆光往前踏了一步,氣勢逼人,“部隊!姓‘軍’!這里只有服從!只有紀律!沒有討價還價!”
“昨天,是給你們一個適應期!從今天起,誰要是再給我掉鏈子,別怪我不客氣!”
“全體都有!向右看——齊!”
“向前——看!”
“跑步——走!”
一聲令下,隊伍在班長們的口令下,開始沿著訓練場邊緣跑動起來。
清晨的跑步,本該是喚醒身體活力的序曲,但對于這群剛入伍的新兵來說,卻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折磨。
隊伍剛開始跑,就顯得凌亂不堪。
體力好的往前沖,體力差的落在后面,整個隊伍被拉成了一條長長的、歪歪扭扭的線。
“跑起來!都給我跑起來!”
閆光并沒有站在原地,而是跟著隊伍一起跑,他的聲音如同鞭子,不斷抽打在落在后面的新兵身上。
“看看你們那慫樣!腿是面條做的嗎?!”
“這才剛開始!就跑不動了?以后還怎么上戰場?!”
“在家都是少爺是吧?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到了部隊,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
“速度!速度!后面的跟上!”
閆光的聲音在隊伍旁邊飄忽不定,時而在前,時而在后,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扎進新兵們的心里。
新兵們咬著牙,埋頭往前跑。
冷風灌進嘴里,刮得喉嚨生疼。肺部像是著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灼燒般的痛感。雙腿如同灌了鉛,越來越沉重。
不少人體力本就一般,加上昨晚沒睡好,此刻更是苦不堪。
趙新那張胖臉已經漲得通紅,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嘴里發出“嗬嗬”的喘息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
“媽的……這……這日子沒法過了……”他一邊跑,一邊在心里哀嚎。
徐東稍微好點,但也是臉色發白,嘴唇發干,眼神開始渙散。他機械地邁動著雙腿,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動。
隊伍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怨氣。
這些在家都是天之驕子的年輕人,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和罪?被連長指著鼻子罵,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進行這種高強度的奔跑,一個個心里都憋著一股火,卻又不敢發作,只能將這股氣堵在胸口,跑得更加難受。
林恒被夾在隊伍中間,跑得并不暢快。
以他遠超常人的體能,這種速度和距離對他來說,跟散步沒什么區別。但是,周圍的人跑得太慢了,而且隊形混亂,他不得不時刻調整自己的步伐,避免撞到前面的人,或者被后面的人踩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