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臉上的肥肉僵住了,那雙因為使勁而瞇成縫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圓,活像是見了鬼。
徐東嘴角劇烈地抽搐著,握著被子一角的手還保持著剛才捋平的姿勢,整個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其他新兵更是大氣不敢出,目光在林恒和班長楊磊之間來回掃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林恒那句石破天驚的——“請求出去,到水房打點熱水!”
打熱水?
疊被子的時候,打熱水?
這操作,聞所未聞!
這家伙是真傻,還是……有什么他們想不到的門道?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班長楊磊身上。
這位臉上帶著疤痕的老兵,是九班的天,是規矩的化身。
林恒這看似荒謬的要求,無疑是在挑戰他的權威,挑戰新兵營的鐵律。
他們幾乎已經能預見到楊磊暴怒的表情,以及接下來劈頭蓋臉的訓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楊磊臉上的那絲裂痕,在短暫的錯愕之后,迅速收斂。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恒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既有審視,也有探究,甚至還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恍然。
新兵蛋子或許不明白,但他這個帶了幾年兵的老兵油子,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用水!
新棉花蓬松,彈性大,難以定型。可若是稍微沾點水,讓棉花纖維受潮,變得略微沉重和服帖,那塑形的難度就會大大降低!
用重物壓,那是笨辦法,耗時長;而用水,是巧勁,見效快!
這小子……腦子轉得倒是快!
而且,他沒有直接說要用水疊被子,而是找了個“口渴喝完了水,要去打水”的由頭。
合情合理,讓你挑不出刺來。
有點意思。
楊磊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微小,卻充滿了玩味。
他倒要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真能把這“巧勁”用好。
“去吧。”
楊磊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依舊是那副冷硬的腔調,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
林恒再次敬禮,動作標準,神態自若,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要求真的只是為了喝水。
他轉身,拿起桌子上的軍綠色搪瓷杯,邁著沉穩的步伐,在所有新兵呆滯的目光注視下,走出了宿舍門。
宿舍里,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
但這次的安靜,和剛才的死寂不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好奇和……期待。
趙新停止了和被子的搏斗,伸長了脖子,望向門口的方向,胖臉上寫滿了問號。
“他…他真是去打水喝?”
徐東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他隱約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看著吧,肯定有貓膩!”
一個角落里的新兵低聲嘀咕。
班長楊磊則重新抱起了胳膊,靠在門框上,目光也投向了門外,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大約兩三分鐘后,林恒回來了。
他腳步不疾不徐,手中的搪瓷杯看起來并沒有什么變化。
他走到自己的床鋪前,將搪瓷杯放在床頭的小柜子上。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他伸出手,沾了沾杯口似乎是凝結的水珠,又像是從杯子里沾了點什么。
緊接著,他將帶著微濕的手指,輕輕抹在了自己那床嶄新的軍被上。
不是大面積打濕,而是沿著預設的折痕邊緣,精準地抹上了一道淡淡的水痕。
水痕并不明顯,但足以讓那一片的棉花稍微收斂起蓬松的姿態。
然后,他開始疊被子。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慢條斯理。
但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有效。
捋、壓、折、切、摳……
之前在別人手里如同脫韁野馬的新被子,此刻在他手下,卻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無比順從。
水痕如同無形的尺子,固定住了被子的邊緣。他用手掌內側發力,沿著濕潤的邊緣一推、一壓,棱角便初見雛形。再用手指細細摳出邊角,抹平褶皺。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充滿了某種奇異的韻律感。
宿舍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以及新兵們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所有人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