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屏住呼吸,慢慢伸出顫抖的手,不是去觸摸,而是懸在凹陷的上方,試圖感受那傳說中的余溫。&l-->>t;br>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小毛毯的剎那,一股浩瀚而溫暖的意念,毫無征兆地涌入他的識海!
眼前的草棚消失了。
他看見了一片無垠的星空,星光下是金色的麥田,一望無際。
田埂上,林歇正盤腿坐著,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慢條斯理地啃著一塊冷掉的硬餅。
他的腳邊,靈獸小黃愜意地趴著,肚皮一起一伏,打著輕微的呼嚕。
那畫面真實得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遙遠得如同另一個時空。
畫面一閃而逝。小石的耳邊,只留下了一句溫和而清晰的低語:
“別找我,你們才是我的夢。”
小石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溫熱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沿著臉頰肆意流淌。
他明白了。
原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在追尋一場夢,殊不知,自己早已是那場偉大夢境的一部分。
他不再執著,也不再悲傷,只是從懷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朵新開的、凝聚著最純粹夢力的金花,輕輕放在了草席的邊緣。
然后,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毫不猶豫地離去。
次日,青羽童子奉命巡查封山結界。
他飛掠過山村外圍的一處山坡,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得停了下來。
一群來自附近村落的孩童,正興高采烈地用干草和樹枝搭起了一座座迷你的草棚。
每一座草棚里,都學著樣子,放著一個破陶碗和一張用炭筆畫的、線條歪歪扭扭的男人畫像。
孩子們排著隊,輪流鉆進小草棚里,像模像樣地躺下,閉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我現在是林歇了。”一個孩子低語。
“我也是林歇,我今天不想起床。”另一個孩子笑著說。
沒有吵鬧,沒有推搡。
更多的孩子只是安靜地躺進去,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仿佛真的在那個簡陋的游戲中,找到了最甜美的安眠。
青羽童子靜靜地看著,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他沒有驅趕,反而悄然降落在一座草棚的頂上,從翅膀上拔下一根最柔軟的、閃爍著微光的羽毛,輕輕蓋在了那張粗糙畫像的臉上。
像是在替那個畫中人,遮擋并不存在的風雨。
當晚,整個夢羽隊的靈禽,仿佛受到某種感召,自發地圍繞著西疆的禁區山脈,整整盤旋飛行了三圈。
夜空中,每一只鳥都劃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弧線,遠遠望去,宛如信徒們在為一座無形的神龕,點燃了漫天燭火。
草棚內。
林歇睜開了眼睛。
或者說,這是自那場曠日持久的沉睡以來,他的意識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完整地錨定在這具肉體之上。
他能清晰地看見屋頂破洞漏下的點點星光,能聽見窗外不知名小蟲織成的夏夜交響,能感受到身下草席粗糙的紋理正硌著后背。
他可以起身,可以說話,可以走出這個草棚,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但他沒有。
他只是動了動,翻了個身,將那床小毛毯往身上拉了拉,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不再是為了逃避什么沉重的責任,也不是為了維系什么龐大的夢網。
純粹是因為——真的困了。
他沉入夢境前的最后一絲念頭,像一縷炊煙,懶洋洋地飄散開來:
“既然大家都覺得我還在睡……那就繼續吧。”
當夜,西疆上空,一道幾近透明的身影悄然佇立。
是忘憂婆婆的最后一縷殘念。
她的銀發在夜風中飄散如雪,身形虛幻得仿佛隨時會融入星光。
她低頭俯瞰著那座被結界籠罩的山村,目光穿透了漏雨的屋頂,落在那張微微下陷的空床上。
那小小的凹陷,此刻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安詳而沉重。
她慈祥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用如晚風般輕柔的聲音,對著這片寂靜的天地,也對著那個不知是醒是睡的年輕人,低聲呢喃:
“從此以后,沒有人知道他醒了沒有。”
“而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如煙霧般徹底消散,化作億萬道溫柔的夢語,融入了九州大地上每一個沉睡者的呼吸之中。
就在那一刻,從南疆水鄉到北荒草原,從東海漁村到西域古城,所有沉睡的人,都在同一時間,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里,一個模糊的男人躺在床上,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誰也不知道他是醒著,還是睡著。
可不可思議的是,所有夢見他的人,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然后,跟著他一起,更深、更沉地閉上了眼睛。
夜,愈發深了。
西疆的夏夜總是這樣,白日的酷熱散得極慢,空氣里滿是揮之不去的粘稠與煩悶,連風都帶著一股躁意。
草棚周圍,蟲鳴聲此起彼伏,密集得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燥熱的網。
草席上,那個覆蓋著小毛毯的身影,忽然在沉睡中輕輕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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