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替他養夢!”
與此同時,遠在東南澤國的萬里高空之上,-->>青羽童子正帶領著新一代的夢羽隊執行巡航。
他忽然感覺今日的飛行異常輕松,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溫軟氣流,自下方大地升騰而起,溫柔地托舉著每一只靈禽的羽翼。
他心中一動,發出一聲清越的鳥鳴,帶領鳥群循著那股氣流的源頭盤旋下降。
云層之下,正是韓九娘所在的無名村落。
只見那座小小的織夢工坊屋頂上,正升騰起一層淡淡的、幾乎透明的銀色霧氣。
霧氣隨風飄散,竟在方圓百里的低空,織成了一張半透明的巨大紗幕,將整片區域籠罩其中。
青羽童子凝神感知,心頭巨震。
那紗幕中蘊含的力量,純粹、平和、安寧,正是“呼嚕錦”所釋放出的群體夢力,經過天地靈氣的轉化,反哺而形成的一道天然的護夢結界!
一只年幼的靈禽好奇心起,飛過去輕輕啄了一下那紗幕的邊緣。
只一瞬間,它就像喝醉了酒,雙眼一閉,從空中跌落。
青羽童子翅膀一展,將它接住。
那幼鳥在他背上砸了砸嘴,竟發出了一串含混不清的哼唱,曲調悠揚,赫然是西疆孩童才會唱的童謠。
片刻后,幼鳥悠悠轉醒,茫然地看著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唱那支歌。
青羽童子肅然起敬。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守護,而是一種融合與傳承。
這張網,在保護夢境的同時,也在悄無聲息地連接著每一個做夢的人。
他發出一聲威嚴的號令,示意整個夢羽隊轉向,繞開這片區域。
“傳我命令,夢羽隊全員,向東繞行三日。任何人,不得驚擾這片‘睡眠之繭’。”
草棚里,林歇終于從一場漫長的沉睡中,進入了一個久違的“清醒夢”。
他“看”到了,自己的鼾聲如何化作無形的波紋,被南疆的一臺臺織機精準捕獲;他“看”到了,那鼾聲如何被織成布匹,演化成一張覆蓋大地的光網;他“看”到”了,青羽童子那充滿敬畏的繞行動作,和小石那恍然大悟的眼神。
他本能地想要收斂氣息,停止這愈演愈烈的“集體無意識”。
他怕了,怕這種失控的演化最終又會指向那個他最想逃避的身份——救世主。
就在他準備憋住下一個呼嚕時,一個蒼老而溫柔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輕輕響起。
“傻孩子,你當年怕擔天下之責,躲進了自己的夢里。”
是忘憂婆婆的殘念。
她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虛幻,仿佛風中殘燭。
“如今,天下人怕你再無安夢,便合力把你藏進了他們的生活里。你以為是他們學你,其實……是他們救了你。”
林歇猛地怔住。
是啊,他早已不是那個輸出力量的“源頭”,他被動地、無意識地成為了一個被所有人溫柔守護的“符號”,一個代表著“今夜可以安睡”的吉祥物。
他不再是那個孤獨的、以夢為劍的代理大師兄。
他成了這張眾生之網里,睡得最香的那個節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涌遍全身,林歇緊繃了許久的最后一絲心弦,徹底松弛下來。
他放棄了抵抗,不再壓抑自己的鼾聲,反而順著那股睡意,將下一個呼嚕的尾音,故意拖得更長,更懶,更滿足。
像是在無聲地回應著整個世界,道一聲溫柔的:晚安。
當夜,西疆那棵枯寂多年的老槐樹下,忘憂婆婆幾乎完全透明的身影最后一次浮現。
她抬起虛幻的手,一滴凝結了她所有執念的銀色露珠,從指尖滑落,穿透虛空,無聲無息地滴入了千里之外,南疆織夢工坊的那口水井之中。
剎那間,大地上所有正在編織“呼嚕錦”的村落里,成千上萬名婦人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梭子。
她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窗外的月亮,神情安詳。
在同一個瞬間,她們都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里,她們手中的絲線無限延長,匯聚向一間漏雨的破屋,輕輕覆蓋在一張簡陋的破床上。
床上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萬千絲線的包裹下,緩緩翻了個身,側向她們,用一種近乎囈語的聲音,低聲呢喃:
“謝謝你們……讓我也能做個好夢。”
夢醒之后,天光微亮。
沒有人語,織女們只是默默地回到織機前,不約而同地,在即將完成的每一匹“呼嚕錦”的角落,用最樸素的土黃色麻線,繡上了一角小小的、不起眼的草席圖案。
而在那無人知曉的深山村落里,漏雨的屋頂下,那張始終空著的床上,蒙著的小毛毯微微震動了一下,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溫暖的睡夢中,輕輕握住了那千萬雙未曾謀面的、織夢的手。
這由鼾聲與睡夢織就的無聲契約,并未只停留在溫暖濕潤的南方。
它如同一條地底的暖流,無視了山川之險,開始向著更遙遠、更酷寒的北方滲透而去。
它越過寸草不生的戈壁,翻過冰雪覆蓋的山口,執著地尋找著那廣袤無垠的茫茫風雪中,每一簇在黑夜里頑強燃燒的微弱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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