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死寂的沉默之后,門外猛地響起擂鼓般的拍門聲,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狠,仿佛要將這扇薄薄的木門生生砸穿。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從混沌的睡意中拽了出來,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
誰?一大清早的,活像催命。
我趿拉著鞋,不耐煩地拉開門栓。
門甫一開,一股夾雜著淚水咸腥味的寒氣便撲面而來。
蘇清微那張向來清冷自持的俏臉,此刻梨花帶雨,被淚水沖刷得一片狼藉。
她根本沒看我,只是用一種近乎崩潰的哭腔嘶喊著,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瘦小的身軀。
是蘇妙語。
小丫頭往日里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緊緊閉著,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干裂發紫,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我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的全部心神。
“她……她體內的封印裂了!”蘇清微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藥堂的張老說,這是封印崩解的前兆,只有集市盡頭回春堂的‘安魂露’能為她續上三天的命!”
安魂露!
我腦子“嗡”的一聲,那玩意兒貴得離譜,一小瓶就要上百靈石,而且常年有價無市。
但此時此刻,我根本顧不上這些,救人如救火!
我的身體已經先于思想動了起來,腳下剛要發力沖出門去,腦海深處卻毫無征兆地轟然炸響!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萬古玄冰般的聲音,直接在我的靈魂中響起。
終極任務發布:請宿主放棄尋求任何救治,并平靜接受蘇妙語病逝的既定結果。
我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邁出去的半只腳懸在空中,忘了收回。
什么東西?
我的眼前,一個只有我能看到的淡藍色光幕憑空浮現。
任務欄下方,是刺眼的獎勵說明。
任務獎勵:無為之心·初階。
任務失敗:抗拒將觸發連環懲罰機制,后果未知。
我愣住了,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死死盯著那行字,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你是認真的?”我下意識地在心里咆哮,“讓我眼睜睜看著她死?一個才七歲的孩子!”
系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冰冷地回應:這是通往至高大道的必要舍棄。
萬物皆有定數,強行干預只會滋生業障。
請宿主遵循‘無為’之道。
“狗屁的‘無為’之道!”我氣得渾身發抖,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見死不救算什么大道!”
警告:檢測到宿主情緒劇烈波動,抗拒傾向增強。
連環懲罰機制已預啟動,倒計時開始。
冰冷的警告如同當頭一盆冰水,澆滅了我的滔天怒火,卻也澆熄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空,身體一軟,癱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耳邊是蘇清微愈發絕望的哭喊,眼前是蘇妙語那張燒得通紅的小臉。
我的手腳一片冰涼,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包裹了我。
系統,這個我穿越以來最大的依仗,此刻卻成了懸在我頭頂的催命鍘刀。
它不僅要我放棄救人,還要我“平靜接受”。
我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所以……連難過都不許我有?”
系統沉默,便是默認。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一不發,默默地收拾著我那點可憐的家當。
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還有昨天剩下半塊干得能當石頭的餅,一股腦塞進一個破舊的麻袋里。
蘇清微已經哭干了眼淚,呆呆地守在床邊,握著蘇妙語滾燙的小手。
她看著我的動作,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眼神里只剩下死寂。
她大概以為,我這個名義上的師尊,終究要在危難關頭拋棄她們師徒,選擇獨自逃生了。
也好,讓她恨我吧。
總好過讓她知道,我是個連救人都做不到的廢物。
我將所有東西收拾好,把麻袋往肩上一甩,沉甸甸的,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走到門口,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對蘇清微說:“我要走了。這地方,待不得了。”
說完,我便抬腳準備跨過門檻。
可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身后昏迷中的蘇妙語,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呢喃。
“師尊……別……別丟下我……”
那一瞬間,我的腳像是被釘子釘穿,死死地固定在了原地,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我猛地回頭,窗外的夕陽正濃,最后一抹余暉穿過窗戶,不偏不倚地照在蘇妙語的額頭上。
在那里,一道極其復雜的淡金色符紋,正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來,像是一道即將破碎的精美烙印。
那是蘇家祖傳的護命封印,是它一直在壓制著她體內的絕癥。
而現在,這道最后的防線,馬上就要崩解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逃?
我能逃到哪里去?
逃到天涯海角,這句“別丟下我”也會像夢魘一樣,糾纏我生生世世。
我緩緩地,緩緩地放下肩上的包裹,麻袋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沒有再看蘇清微驚愕的眼神,徑直走到我那張硬邦邦的床板前,和衣躺下,閉上了眼睛。
“……那就讓我再睡一覺吧。”
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系統不讓我去“尋求救治”,不讓我有“作為”,那我就“無為”。
睡覺,總不算違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