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地坐起身,晨光透過破損的窗欞,在我臉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
脖子像是被人擰了一宿,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我正想活動一下筋骨,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徹底僵住。
安魂觀那本就不大的院子里,竟是人頭攢動。
不對,不是攢動,而是堆滿了東西。
草席卷得整整齊齊,像一排矮墻;粗陶碗摞在一起,壘成了幾座小山;還有一床床打了補丁但洗得發白的棉被,散發著陽光和皂角混合的樸實味道。
幾十個衣著樸素的鄉親,排著一條沉默而又堅定的長隊,將手里的東西輕輕放下,對我這個方向深深一拜,然后轉身默默離去,整個過程安靜得像一場無聲的默劇。
王嬸正蹲在主殿的臺階上,小心翼翼地鋪著一床厚實的褥子,那專注勁兒,仿佛在布置龍床。
她看到我醒了,咧開掉了幾顆牙的嘴,笑道:“真人醒啦?昨晚您老人家遭了暗算,可把我們嚇壞了!大伙兒合計著,這觀里連個像樣的鋪蓋都沒有,夜里風大,得有人給您守著才行!”
沒等我反應過來,蘇妙語那丫頭跟個炮仗似的從人群里蹦了出來,手里還舉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樹枝,清了清嗓子,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宣布:“我宣布!從今天起,歇公護法團正式成立!我們的宗旨是,誓死保衛歇公真人,守護安魂觀!第一任護法——王嬸!第二任——東街賣豆腐的張叔!第三任……”
我一個頭兩個大,扶著額頭呻吟道:“停!停一下!誰批準你們搞這種封建迷信組織的?趕緊散了,都散了!”
話音剛落,我腳底板心那兩道青色紋路猛地一燙,一股暖流瞬間竄遍全身。
眼前,只有我能看見的淡藍色光幕悄然浮現:檢測到宿主正處于高危輿論環境與潛在物理威脅中,自動激活‘龜息·初級防護’。
一瞬間,我感覺周身三尺內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像被一層看不見的果凍給包裹住了。
風吹過來,到我身邊就自動繞了個彎,連蘇妙語咋咋呼呼噴過來的唾沫星子,都在半空中詭異地拐了個彎,落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這感覺……奇妙又讓人安心。
“別嚷嚷了,小林子。”吳老道不知何時叼著根草根踱了進來,他瞇著一雙老眼,像打量什么稀世珍寶一樣盯著我的額頭,那里似乎有一道極淡的龜甲紋路一閃而過。
“你小子昨晚在夢里,引動的根本不是什么功法,那是‘先天無為律’,是天地規則本身的一部分。”
他朝地上啐了口草沫子,冷笑道:“那個不長眼的黑袍客,修行的是‘奪靈噬魂訣’,專攻神識,歹毒無比。結果呢?他的神識攻擊撞上你,就像一記重拳狠狠砸進了三尺厚的棉花堆里,力道不僅被完全吸收,還被你那股‘不抵抗之力’給全額反彈了回去。他現在神魂受創,沒個十天半月,別想再出來蹦跶。”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所以……我這是……軟猬甲成精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吳老道居然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記住,你現在不是不會被打倒,而是敵人越想用蠻力、用狠招弄死你,他自己就會反彈得越慘。無為,無不為,懂了嗎?”
我似懂非懂,只覺得這世界越來越魔幻。
視線一轉,我看到蘇清微正悄悄拉著巖伯在角落里低聲交談。
巖伯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憂慮,他顫抖著從懷里摸出一張殘破的獸皮圖,指著上面復雜的紋路說道:“大小姐您看,這鎮淵九宮陣,原本是以九根地脈靈柱為核心鎮壓地底兇物。可如今,已有三處節點被那妖人鑿穿,靈氣外泄,全靠中央主殿這個最后的節點苦苦支撐。若是這里再被破開,地底那妖蟾的血瞳就會徹底睜開,到那時,方圓百里,都將化為人間沼澤!”
蘇清微秀眉緊蹙,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了那個正試圖鉆到供桌底下,企圖用裝死來躲避“護法團成立大典”的我身上,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他……真的就是那個唯一能續上陣法的人?”
巖伯長長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宿命般的無奈:“這已經不是他愿不愿意的問題了。大小姐,是這方天地,自己選擇了一個‘無爭者’作為定海神針。越是不想動,越是與世無爭的人,反而越能穩住這即將崩壞的亂局。”
他們的對話讓我心里直發毛,我只想當條咸魚,怎么就成了什么定海神針了?
好不容易挨到午時,王嬸她們的熱情總算消退了一些,正當我以為可以喘口氣時,觀門“哐當”一聲被人粗暴地踹開。
一群手持水火棍的官差涌了進來,為首的衙役一臉橫肉,眼神冰冷地掃過全場,最后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揚起下巴冷聲道:“奉知府大人令,安魂觀地脈異動,源頭未明,即刻起暫停開放,所有閑雜人等立刻離開,配合調查!”
院子里的百姓們瞬間炸了鍋,剛剛才散去一些的人群又圍了上來。
王嬸更是個爆脾氣,抄起墻角的掃帚就沖了上去,對著官差們劈頭蓋臉地打:“滾!全都給我滾出去!官府的人,大水來的時候你們在哪兒?妖人作祟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兒?現在倒好,不來救災,反倒想來拆我們救命的殿?!”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推搡叫罵聲不絕于耳。
我正頭痛欲裂,想著怎么收場,腦海里那該死的系統提示音卻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這一次,光幕是刺眼的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