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認識我媽媽？”她急切地問。
    老人緩緩點頭，呼吸顯得有些急促，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水杯，扳手立刻小心地端起來，喂他喝了一小口。
    緩過氣來，老人才緩緩說道：“何止認識……云薇那孩子，就像我半個女兒……還有陸遠……你的外祖父……”
    陸遠！外祖父的名字！
    “您知道我外祖父？您知道‘渡鴉’？”陸青璃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聽到“渡鴉”這個名字，老人的瞳孔似乎收縮了一下，旁邊的扳手也瞬間繃緊了身體，眼神銳利地看向老人。
    老人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積蓄力量，也仿佛在回憶極其沉重的往事。油燈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陸遠……‘渡鴉’……”他重復著這兩個名字，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感慨和疲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巢穴’還不是現在的‘巢穴’。它曾經是一個希望……是我們這些不甘心世界就此沉淪的老家伙們，聚集起來，試圖保存文明火種、尋找未來出路的地方……你的外祖父陸遠，就是最初的創建者之一，也是最核心的成員。他的代號……就是‘渡鴉’。”
    陸青璃屏住了呼吸。外祖父……真的是“巢穴”的創始人？
    “那……那后來發生了什么？‘鑰匙’是什么？‘創世之火’又是什么？媽媽她……”無數問題涌到嘴邊。
    老人抬起枯瘦的手，微微向下壓了壓，示意她稍安勿躁。
    “別急……孩子……讓我慢慢說……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喘息著，眼神望向虛空，仿佛穿越了時光。
    “‘創世之火’……是‘巢穴’最高等級的機密項目……據說……關聯著舊時代毀滅的真相……以及……重啟世界的可能……具體是什么，除了最核心的幾人，無人知曉。但我知道，陸遠后來……發現了這個項目的一些……可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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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壓抑。
    “他認為‘創世之火’并非希望，而是另一個更深沉的絕望……是絕不能觸碰的禁忌……他試圖終止項目，但遭到了其他人的強烈反對……當時的‘巢穴’，理念已經產生了分裂……”
    “大約七年前，分歧達到了。陸遠預感到一場針對他的清洗即將到來……他決定帶著他的發現和警告離開……而他帶走的，據說就是控制或銷毀‘創世之火’的關鍵……也就是他們所說的……‘鑰匙’。”
    “那場沖突……很慘烈……陸遠犧牲了自己，掩護云薇帶著年幼的你和你弟弟，還有那個金屬盒子……逃了出來……我們都以為他死了……死在了東部邊境……”
    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扳手連忙上前幫他順氣。
    陸青璃呆呆地聽著，這些信息與她之前的猜測碎片逐漸吻合，但真相的沉重遠超她的想象。
    “那……那您……”她看著老人。
    “我……代號‘鉗工’……”老人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也是‘巢穴’的早期成員，負責機械維護和部分安全防衛……我不同意陸遠的激進，但也無法認同另一派的做法……沖突爆發時，我選擇了中立……但也因此受到了排擠和懷疑……”
    “后來，清洗擴大化了。任何與陸遠有過密切交往的人都被肅清。我不得不帶著一批同樣受到牽連的、還愿意相信我的人逃了出來，建立了‘銹蝕齒輪’……一方面是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想弄清楚真相，或許……還能做點什么……”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陸青璃身上，充滿了憐惜：“云薇那孩子……很聰明，她帶著你們躲藏了很久……但‘巢穴’從未放棄搜尋……幾年前，她還是被發現了……一場遭遇戰……我收到求救信號趕去時，只救下了重傷昏迷的她……而你弟弟……下落不明……很可能被‘巢穴’帶走了……”
    陸青璃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弟弟……被“巢穴”抓走了？！
    “那媽媽呢？！媽媽在哪里？！”她猛地抓住老人的毯子，聲音帶著哭腔。
    老人痛苦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云薇的傷勢太重了……尤其是大腦……受到了某種……意識層面的沖擊和侵蝕……我盡力保住了她的命，但她的意識……幾乎完全破碎了……我只能將她安置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用生命維持系統吊著她的生命……但她也幾乎……等于是……”
    植物人？還是像“回響長廊”里那些……
    陸青璃踉蹌著后退一步，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她終于找到了母親的下落，卻是這樣一個殘酷的結局！而弟弟更是生死未卜！
    巨大的悲傷和憤怒幾乎將她淹沒。
    “為什么……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現在才……”她泣不成聲。
    “告訴你？”老人睜開眼，眼神悲哀，“告訴你，然后讓你像現在這樣，不顧一切地跑來送死嗎？‘巢穴’的力量遠超你的想象！陸遠和云薇犧牲了自己，就是為了讓你們能遠離這一切，平安地活下去！”
    “那為什么現在又……”扳手忍不住插話，這也是他一直的疑問。
    老人看向扳手，又看向陸青璃手腕上那個黯淡的印記：“因為‘靈炬’……它被激活了……‘巢穴’已經鎖定了她。躲避……已經沒有意義了。而且……”
    他的目光變得極其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恐懼。
    “而且……‘巢穴’的變化……越來越可怕了。當年的領導者大多在權力斗爭中消失或沉寂，現在主導‘巢穴’的，是那個‘導師’……它……它已經幾乎完全機械化了……它追求的是絕對的理性、效率和控制……它認為人類的情感是低效和錯誤的根源……它想要……‘凈化’人類，用它那套冰冷的邏輯……”
    “它重啟并扭曲了‘創世之火’項目……它認為‘鑰匙’是完成它那可怕藍圖的關鍵……它想要得到‘鑰匙’，不是為了守護，而是為了……徹底的掌控和重塑！”
    陸青璃想起回響長廊里那個冰冷的機械造物，想起它那毫無人性的合成音，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她聲音顫抖地問。
    老人艱難地呼吸著，目光卻異常堅定地看向陸青璃，看向她手腕的印記，看向她懷里那本筆記。
    “陸遠……他或許預見到了這一切……他留下了后手……那枚靈炬，不僅僅是追蹤器，它和‘鑰匙’……和你……有著更深層的聯系……它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由特定的血脈……才能觸發真正的權限……”
    “他在筆記里……提到了我……說明他直到最后……還是相信我這個老朋友的……”老人的眼中泛起一絲淚光，“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
    “孩子……‘銹蝕齒輪’會盡全力保護你……但我們無法正面對抗‘巢穴’……我們需要聯合其他同樣受‘巢穴’壓迫的力量……我們需要找到你外祖父可能留下的其他信息……我們需要……揭開‘創世之火’的真相，阻止‘導師’……”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這條路……會非常危險……每一步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你……愿意嗎？”
    陸青璃站在原地，淚水依舊在臉上流淌，但悲傷和恐懼正在被一種逐漸燃起的、冰冷的火焰所取代。
    母親破碎的意識，弟弟未知的命運，外祖父的犧牲，還有“巢穴”和那個“導師”的冰冷野心……
    她還有退路嗎？
    她擦干眼淚，抬起頭，看向奄奄一息卻目光灼灼的“老煙斗”，看向身旁沉默卻堅毅的扳手，看向簾子外那些傷痕累累卻仍在堅守的“銹蝕齒輪”的成員。
    她緩緩地、堅定地點頭。
    “我愿意。”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
    “告訴我，下一步該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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