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冰冷。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從意識深處彌漫開來的、絕對的虛無感。
    陸青璃感覺自己被拋入了一條由光影和雜音構成的湍急河流。身體失去了重量,感官被拉扯、扭曲、重組。手腕上的靈炬印記不再灼熱,反而像一塊冰,不斷吸走她殘存的熱量和意識。
    年輕的襲擊者——后來她聽到機械造物稱他為“七號”——將她放在這條被稱為“回響長廊”的通道入口。他的動作依舊精準而毫無憐惜,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最后一次掃過她,然后無聲地退后,融入墻壁,仿佛從未存在過。
    巨大的、純白色的密封門在她身后合攏,隔絕了退路。
    陸青璃蜷縮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劇烈的頭痛稍有緩解,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層的、精神上的眩暈和迷失感。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觀察四周。
    這里不像一個房間,更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墻壁、天花板、地面都是由那種能自行發光的白色材料構成,光線均勻、柔和,卻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隧道兩側,每隔一段距離,就鑲嵌著一塊塊巨大的、暗色的、類似玻璃或黑曜石的平滑板面。它們像是一面面沉默的墓碑,倒映著她蒼白而渺小的身影,無數個“她”在深邃的鏡面中延伸出去,構成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無限復制的囚籠。
    空氣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血液沖撞耳膜的嗡鳴。
    這里就是“回響長廊”?“誘導共鳴”?這些冰冷詭異的詞匯讓她從骨髓里感到恐懼。那個機械“導師”想要什么?通過這種方式,溫和地撬開她的腦子?
    她掙扎著站起來,身體虛弱得搖晃了一下。她試探著向前走了幾步。
    腳步聲被奇異的環境完全吸收,沒有產生任何回響。絕對的寂靜反而放大了內心的恐慌。
    她靠近一側的一塊暗色板面。那東西表面極其光滑,觸手冰涼。她看到鏡面中的自己,眼神驚恐,臉色蒼白,手腕上的靈炬印記黯淡無光。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板面的瞬間——
    嗡……
    板面內部,似乎有極細微的流光一閃而過。
    緊接著,一個聲音,突兀地、直接地,在她腦海深處響了起來!
    那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聲音,更像是某種思維的直接投射,模糊、破碎、帶著強烈的情緒色彩。
    ……逃……快……不能停下……
    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似乎在拼命奔跑。
    陸青璃猛地縮回手,驚駭地后退一步,心臟狂跳!
    那聲音消失了。暗色板面恢復沉寂,依舊只倒映著她驚恐的臉。
    是幻覺?是高燒和驚嚇后的后遺癥?
    她喘息著,目光掃過長廊兩側那無數塊相同的板面。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這些板面,難道不是鏡子?它們是……存儲器?里面禁錮著……其他的意識?其他的“回響”?
    “誘導共鳴”……難道是要她和這些被禁錮的東西產生“共鳴”?
    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這個“巢穴”的恐怖和詭異,遠超她的想象。
    她不敢再輕易觸碰那些板面,沿著長廊中間,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她必須離開這里!必須找到出口!
    但長廊似乎真的沒有盡頭。無論她走多遠,周圍的景象都一成不變——發光的白色通道,兩側無限延伸的暗色板面,以及無數個倒映著的、越來越絕望的自己。
    孤獨和寂靜開始變成一種酷刑。時間感徹底消失。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個小時?一天?體力在緩慢消耗,干渴和饑餓再次襲來。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種絕對的虛無逼瘋時,她路過另一塊板面。
    這一次,她沒有觸碰。但或許是距離足夠近,或許是她的精神狀態達到了某個臨界點,又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撞入了她的腦海!
    ……為什么……背叛……我們不是……同伴嗎……
    這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充滿了痛苦、不解和深深的怨恨。
    聲音同樣短暫,一閃即逝,卻像一根冰錐,刺入陸青璃的神經。
    她捂住耳朵,但這毫無用處。聲音源自她的意識內部。
    她開始奔跑,試圖逃離這些詭異的聲音。但無論她跑得多快,那些暗色板面依舊勻速地向后掠去,仿佛永無止境。
    而更多的聲音,開始不受控制地涌入。
    有時是凄厲的慘叫。
    有時是語無倫次的哀求。
    有時是充滿暴戾的詛咒。
    有時只是一段不斷重復的、無意義的哭泣或囈語。
    無數破碎的意識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兩側的板面中彌漫出來,沖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她仿佛行走在一個由痛苦和瘋狂構成的墳墓走廊里,傾聽著一場永無止境的、無聲的哀嚎。
    這些……都是被“巢穴”抓來的人?他們的意識被抽取出來,禁錮在這些板面里?這就是“回響”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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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恐懼和同病相憐的絕望讓她渾身發抖。她會不會也成為其中的一塊板面?一個永恒的、痛苦的“回響”?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被這些外來噪音徹底淹沒時,一個截然不同的“回響”,異常清晰、異常強勁地,撞入了她的思維!
    那不是語,也不是情緒。
    那是一段旋律。
    一段破碎的、走了調的、卻異常頑固的搖籃曲旋律。
    嗡——
    陸青璃猛地停下了腳步,如同被閃電擊中!
    這段旋律……
    她記得!
    在外祖父那本筆記的最后一頁,用極其潦草的字跡記錄著一段簡譜,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阿璃小時候,云薇總是唱這個哄她睡……”
    云薇。媽媽的名字。
    這段旋律,是媽媽小時候哄她入睡時,常常哼唱的歌!
    冰冷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在這個絕望的、非人的囚籠里,這段來自遙遠過去的、溫暖的記憶碎片,像一道微弱的燭光,驟然照亮了她幾乎沉淪的意識。
    她不由自主地、朝著那段旋律傳來的方向靠近——那是右側的一塊看起來與其他毫無二致的暗色板面。
    她顫抖著,再次伸出手,輕輕觸碰板面。
    嗡……
    板面微光流轉。
    那段破碎的搖籃曲旋律變得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耳邊哼唱。但緊接著,旋律開始扭曲、變形,摻雜進了別的東西——
    尖銳的警報聲!
    金屬的撞擊和摩擦聲!
    一個男人焦急的吼聲(不是外祖父):“云薇!帶阿璃走!快走!”
    媽媽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回應:“不!一起走!”
    還有……一個嬰兒聲嘶力竭的啼哭(那是……弟弟?)
    最后,所有的聲音匯聚成一個短促的、高頻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能量過載聲!
    一切戛然而止。
    板面恢復了死寂。
    但陸青璃的手,卻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彈開!她踉蹌著后退,臉色煞白,呼吸急促!
    剛才那一瞬間涌入的信息,雖然破碎,卻指向了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可能性!
    這塊板面里禁錮的“回響”……殘留的意識碎片……屬于她的媽媽,云薇?!
    媽媽曾經也被帶到這里過?經歷過類似的事情?甚至……她的意識被抽取了部分,禁錮于此?!
    那段混亂的聲響,是媽媽最后遭遇的記錄?逃亡?攔截?戰斗?
    “巢穴”……不僅知道外祖父,知道“鑰匙”,他們早就盯上了她的家人!媽媽和弟弟的失蹤,絕對和“巢穴”有關!
    巨大的震驚和憤怒暫時壓倒了恐懼。她撲到那塊板面前,徒勞地用手拍打著冰冷光滑的表面。
    “媽媽!媽媽!你能聽到我嗎?回答我!”她嘶啞地喊著,淚水模糊了視線。
    板面毫無反應。只有她自己的倒影,扭曲而絕望。
    那段搖籃曲旋律,或許是媽媽潛意識里最深刻的印記,才得以殘留,成為了一個誘餌,一個與她產生“共鳴”的錨點……
    這就是“誘導共鳴”的計劃?利用她至親殘留的意識碎片,來撬開她的心理防線,間接激活她與“鑰匙”或“渡鴉”印記的關聯?
    好狠毒!好精準!
    就在陸青璃被巨大的情緒沖擊得幾乎崩潰時,她手腕上的靈炬印記,突然再次發出了微光。
    這一次,不再是灼熱的紅光,而是一種柔和的、近乎溫暖的乳白色光暈。
    光暈流轉,似乎與她面前那塊屬于母親的“回響”板面,產生了某種極其微弱的能量呼應。
    同時,陸青璃感到自己貼身藏著的、那本從未被搜走的、外祖父的皮革筆記,突然散發出一陣微弱的熱量。
    筆記、靈炬、母親的回響……三者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無形的、脆弱的鏈接。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那本皺巴巴的筆記,翻到記錄著那段搖籃曲簡譜的那一頁,將它貼在了那塊暗色板面上。
  &nb-->>sp; 奇跡發生了。
    筆記本接觸板面的瞬間,乳白色的光暈驟然增強,從靈炬印記流淌而出,覆蓋了筆記和板面。
    板面不再倒映她的身影,內部開始浮現出無數極其細微、快速流動的、無法辨認的復雜數據流!它們像是被筆記本和靈炬共同激活了某種深層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