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他抬起頭,平靜地看著自己這個長子。
“這是靜姝自己的選擇。”
“我這個做父親的,理應尊重她。”
“尊重?”
沈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爹,這都什么時候了,您還說這種話?”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她一個小姑娘家懂什么?”
“現在是我們沈家最關鍵的時候,她的婚事,就是我們沈家最大的籌碼!”
“我們應該讓她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最好是能直達天聽的大人物!”
“這樣才能保我們沈家平安啊!”
沈陽情緒激動,唾沫橫飛。
他覺得自己的父親簡直是老糊涂了。
放著滿朝的王公大臣不選,偏偏同意女兒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京城小官。
這和自尋死路有什么區別?
沈萬三靜靜地聽著兒子說完,沒有動怒,只是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
“哦?”
“依你之見,該嫁給誰?”
沈陽見父親似乎有所松動,精神一振。
“當然是越高越好!”
“比如……李丞相家的公子?又或者是徐大帥家的侄子?”
“再不濟,那些國公侯爵家里,總有合適的吧?”
“要是能跟皇家攀上關系,那就更好了!隨便一個郡王,都能保我們沈家百年無憂!”
沈陽暢想著美好的未來,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容。
仿佛只要妹妹嫁入高門,沈家就能從此高枕無憂,富貴永享。
沈萬三看著他,眼神里閃過一絲失望。
“愚蠢。”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沈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爹?您……您說什么?”
“我說你,愚蠢至極。”
沈萬三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只看到了高官顯爵的風光,卻沒看到他們腳下的萬丈深淵。”
沈陽不服氣地梗著脖子。
“這……這怎么會是深淵?這是通天的大道!”
“大道?”
沈萬三冷笑一聲。
“你可知,當今圣上,最忌憚的是什么人?”
沈陽愣住了。
“是……是什么人?”
“是商人。”
沈萬三一字一句地說道。
“尤其,是有錢的商人。”
“更尤其,是富可敵國,還曾經資助過他對手的商人。”
說到最后一句,沈萬三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和凝重。
沈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再蠢,也聽懂了父親話里的意思。
資助過當今圣上的對手……
那個人,除了曾經盤踞蘇州的吳王張士誠,還能有誰?
“爹……您……您是說……”
他的聲音開始發抖。
“沒錯。”
沈萬三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
“當年,我沈家為了在亂世中自保,曾傾盡家財,資助張士誠擴軍筑城。”
“這件事,天下皆知。”
“你以為,當今圣上會忘嗎?”
“他不會忘。”
“他不僅不會忘,還會時時刻刻記在心里。”
“他登基之后,立刻就頒布了《抑商律》,處處針對我們這些商人,你以為是為什么?”
“他就是在等。”
“等一個時機,一個可以名正順地,將我們沈家連根拔起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