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那句冰冷的質問,如同無形的利刃,瞬間割裂了河岸邊勉強維持的脆弱平衡。空氣仿佛凝固,連刺骨的寒風都為之停滯。所有人的目光——驚疑、憤怒、警惕——都聚焦在刀疤那張瞬息萬變的臉上。
趙山河、王鐵錘等人下意識地挪動位置,隱隱形成了對刀疤三人的半包圍之勢,盡管他們凍得渾身發抖,武器也因為浸水而未必可靠,但眼神中的決絕不容置疑。那三口沉重的箱子,無聲地躺在雙方之間的雪地上,箱體上凝結的冰霜在黎明微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
刀疤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那道猙獰的疤痕如同蜈蚣般扭動。他死死盯著靠在巖石上、氣息微弱但眼神依舊銳利的陳峰,似乎想從他虛弱的外表下看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身邊那名心腹手下(代號“黑狐”,陳峰此刻在心中給他定了名)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駁殼槍槍套上,眼神兇戾,如同隨時準備撲擊的野獸。
短暫的死寂之后,刀疤突然“嘿”地發出一聲意味難明的冷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沒有去看趙山河等人充滿敵意的目光,而是直接對著陳峰,沙啞地開口:“陳兄弟,好眼力,好膽色。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了。”
他承認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這等同于承認了他確實另有身份,之前的伏擊與他脫不了干系!
“狗日的!果然是你搞的鬼!”趙山河勃然大怒,掙扎著想撲過去,卻被身旁的王鐵錘死死拉住。現在動手,他們這些凍得半死、裝備不全的人,未必能占到便宜,更何況陳峰重傷在身。
“為什么?”陳峰的聲音依舊虛弱,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他強撐著不讓自己昏厥,必須弄清楚真相,“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你們……究竟為誰做事?”
刀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陳兄弟,你們炸了柳條溝的毒氣彈,是為了什么?”
“打鬼子,救同胞,不讓那害人的東西荼毒這片土地!”趙山河搶著吼道,義正辭嚴。
“說得好!”刀疤猛地提高了音量,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嘲弄,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慨然,“可你們想過沒有,鬼子為什么要在東北試驗、儲存這些毒氣彈?僅僅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些抵抗力量嗎?”
他不等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目光掃過那三口箱子,語氣變得低沉而肅殺:“這批‘貨’,不是普通的藥品,也不是什么金銀財寶。這里面裝的,是關東軍最新成立的‘防疫給水部’——也就是日后可能被稱為‘731’的魔鬼部隊——在哈爾濱平房鎮初步建立的核心實驗數據,以及……一部分他們從各地搜集來的,關于鼠疫、炭疽、霍亂菌株的活體樣本和培養資料!”
此一出,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731部隊!活體實驗!細菌戰資料和樣本!
這些詞匯對于趙山河、王鐵錘他們而,或許還有些陌生,但陳峰來自未來,他深知這幾個詞背后代表著怎樣慘絕人寰、罄竹難書的罪惡!那是比毒氣彈更加隱蔽、更加惡毒、更加反人類的魔鬼行徑!
刀疤看著眾人臉上震驚乃至茫然的表情,尤其是陳峰眼中那無法掩飾的、深切的憤怒與了然,他臉上的嘲弄更深了:“看來陳兄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沒錯,這就是鬼子的另一張王牌,甚至比毒氣彈更可怕!它們一旦被大規模應用,死的將不只是拿槍的軍人,而是成千上萬手無寸鐵的平民!整個東北,乃至全中國,都可能變成瘟疫橫行的人間地獄!”
“那……那你們……”王鐵錘聲音發顫,指著那箱子,又指向刀疤,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我們?”刀疤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黑狐和另一個手下(此人手腕上也有烙印,此刻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我們曾經是東北講武堂的學員,九一八之后,隊伍被打散,我們不甘心當亡國奴,也不愿意跟著某些人撤進關內茍且偷生。我們用自己的方式抗日!后來,我們被一個……一個關注遠東局勢的國際組織招募,成為他們在東北的情報員和行動人員。”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這個組織,致力于揭露和阻止日軍的暴行,尤其是像細菌戰、化學戰這種違反國際公法的罪行。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將這批從內部渠道流出的、足以證明日軍進行細菌戰準備的鐵證,護送過烏蘇里江,交給對岸的‘安德烈’先生,然后由他設法公之于眾,引起國際社會的干涉和譴責!”
“所以,你之之前的電臺聯絡……”陳峰立刻抓住了關鍵。
“是在向我們的上級,以及可能接應的‘安德烈’先生匯報情況和位置。”刀疤坦然承認,但隨即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憤怒,“但是……我們被出賣了!或者說是‘安德烈’那條線出了問題!最后一次聯絡后不久,鬼子就精準地找到了我們第一個匯合點,也就是那個山坳!我懷疑,‘安德烈’可能已經暴露,或者……他本身就是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