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船泊在無錫碼頭時,暮春的風正軟,岸邊垂楊蘸著綠水,把江南的溫潤揉得滿溢。
王熙鳳撩簾見黛玉望著岸上游人眼露好奇,便笑著提議:“二姑娘鮮少出門,這無錫寄暢園的亭臺、南長街的茶點都有名,咱們下船逛逛,也讓姑娘沾沾這江南靈氣。”
林蒹葭在船上憋了數日,早想舒展筋骨,當即應下,轉身回艙換了身男裝。
銀灰窄袖錦袍剪裁利落,襯得她本就不矮的個子愈發高挑,腰間束著墨色革帶,勒出勁瘦腰線,長發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潔額頭與線條分明的下頜。
她站在艙門口時,風拂動袍角,身姿挺拔如雨后新竹,透著股疏朗勁氣。
本就狹長的鳳眼沒了發間珠翠遮擋,眼尾上挑的英氣徹底顯露,竟連京中賈府里以清俊著稱的寶玉,都要被這股子挺拔朗潤比下去幾分。
王熙鳳瞧著她走過來,竟愣了片刻,心里暗忖:這大姑娘本就個子不矮,穿了男裝更顯身姿如竹,那份利落勁兒,比府里寶玉的溫潤多了幾分風骨,若只看背影,誰能想到是位姑娘家?
黛玉看王熙鳳看呆了,不由好笑:“姐姐素喜男裝,說出門方便。在家出門查賬時,都是男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哥哥呢。”
王熙鳳聽著也笑了,“大姑娘男裝比女裝還打眼…..”
黛玉戴著素色帷帽,淺綠羅裙裹著窈窕身段,薄紗隨風輕揚,走在人群里宛若水墨中走出的仙子。
她被街角“玉寶齋”柜臺里的翡翠把件吸引,拉著林蒹葭的衣袖,聲音透過紗幔帶著軟意:“姐姐,你看那玉雕,像極了書中寫的晚霞孤鶩。”
林蒹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玻璃柜里躺著個翡翠把件――玉質不算頂級,卻有一抹緋色瑕斑被巧琢成漫天晚霞,旁側雕著振翅孤鶩,下方是粼粼秋水,恰好應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意境。
黛玉拿起把件,指尖摩挲著細膩雕紋,眼底滿是歡喜。
“這物件要多少銀子?”王熙鳳湊過來問,想著若黛玉喜歡,便替賈母買下當見面禮。
掌柜是個精瘦中年人,見他們衣著華貴、口音外鄉,眼里立刻閃過貪婪,搓著手笑道:“貴人好眼光!這是咱們店的鎮店寶貝,玉雕師傅雕了三月,一口價五百兩!”
黛玉手一頓――她雖不常識貨,卻也知尋常翡翠把件不過數十兩,顯然是故意宰客。
她悄悄把把件放回柜臺,拉著林蒹葭要走:“姐姐,咱們走吧,我不要了。”
掌柜見“肥羊”要脫鉤,眼神一狠,趁黛玉轉身時,悄悄推了推柜臺邊緣的白玉雕――“啪嗒”一聲脆響,玉雕摔在地上碎成兩截。
“哎喲!我的和田白玉雕!”掌柜瞬間變了臉,撲過去撿碎片,指著黛玉喊,“你這姑娘走路不長眼?這雕件值八百兩,必須賠!”
黛玉被嚇得臉色發白,攥緊了林蒹葭的衣袖。
王熙鳳剛要理論,卻突然覺出不對――周身空氣驟然變冷,不是春日風的涼,是帶著刺骨寒意的冷,讓她下意識攥緊了帕子。
她轉頭看林蒹葭,心臟猛地一縮:只見林蒹葭眉眼徹底沉了,丹鳳眼微微瞇起,眼尾寒芒如淬冰利刃,周身竟散出凜冽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