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林府的五月,廊下的石榴開得正艷,紅得晃眼。(五月份)
書房里卻靜得很,只有林如海握著狼毫筆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他正對著一疊鹽運文書核賬,眉峰微蹙,指尖還沾著點墨汁,時不時抬手蹭蹭下巴,倒蹭出些淡黑的印子也沒察覺。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是,是大好事!”院外突然傳來丫鬟春桃的聲音,跑得太急,連氣都喘不勻。“
大姑娘、二姑娘回府了!從京城坐船回來的,這會兒都到二門了!”
“唰”的一聲,林如海手里的狼毫筆直接掉在宣紙上,濃黑的墨汁瞬間暈開,把剛算好的鹽稅數字染成了一團黑疙瘩。
他也顧不上心疼那本剛謄寫好的賬冊,起身就往門外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飛快地用帕子擦了擦下巴的墨印,還不忘理了理衣襟――雖說急著見女兒,可做父親的體面不能丟。
剛跨出書房門檻,就見林蒹葭牽著黛玉的手,慢悠悠地走過來。
姐妹倆都穿了件月白的細布衫,衣擺上沾了些運河水濺的泥點,頭發也松了些,看著帶著幾分旅途的倦意,卻半點不見委屈。
林如海這才松了口氣,快步上前,先伸手攥住黛玉的手,指尖觸到一片微涼,立刻皺起眉:“怎么手這么涼?船上沒多蓋件衣裳?是不是那運河上風大,凍著了?”
說著又轉向蒹葭,“你們怎么突然回來了?前些時日送信的還說,你們都到京城碼頭了,就等著進賈府見你外祖母,這……這是賈府那邊出了岔子?還是玉兒想家了,跟你鬧著要回來?”
“父親,我們沒凍著,也沒鬧脾氣。”林蒹葭扶著他的胳膊,把人往書房引,“是賈府那邊的做派,實在讓人沒法忍,才索性回來了。”
進了書房,春桃趕緊端上熱茶,還擺上一碟剛蒸好的桂花糕――知道二姑娘愛吃這個。
林如海讓姐妹倆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在對面坐定,身子微微前傾:“快說說,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外祖母家的人,待你們不好?”
黛玉捧著溫熱的茶盞,小口抿了一口,才輕聲把碼頭的事慢慢道來。
從下船時聽見兩個婆子嚼舌根,說“林府敗落”“姑娘擺譜”,到姐姐忍不住踹了婆子、砸了那輛破青布車,再到賈府只派了一輛銀綢車來,連行李和丫鬟都沒地方放,最后她們開船走了,賈府又追著船喊了一路,卻還是沒回去。
林如海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著,那節奏里都透著點不耐煩。
聽到那兩個婆子嚼舌根時,他“哼”了一聲,語氣里滿是嘲諷:“這賈府的婆子,真是眼瞎心也瞎!我林如海雖不是什么國公侯爺,可巡鹽御史的俸祿,還不至于讓女兒穿補丁衣裳、坐破車!她們倒好,背后嚼舌根跟嚼瓜子似的,也不怕閃了舌頭!”
轉而看向林蒹葭,他又忍不住板起臉,可眼神里卻沒多少怒氣:“你也是,下次別動不動就動手,萬一傷了手怎么辦?再說了,踹人多費勁兒,要是實在氣不過,讓周忠去跟他們理論,咱們是讀書人,動手多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