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君緊緊抱著父親的骨灰盒,哭聲壓抑著從喉嚨里擠出來。
王光中站在她身側。
他看著郝君懷里那個盒子,眼神渾濁。
像是透過它看見了別的人。
“將軍走前那幾天,總坐在門檻上往海對面看。”王光中輕輕嘆息。
“我知道,他在等。”
“我陪了他七十三年。”
王光中繼續說。
目光投向遠處灰蒙蒙的海平線。
“從十五歲跟著他,到今年我八十八。”
“他沒說過,但我知道,他每天都在算。”
“算你多大了,算你該是什么模樣了。”
圍觀的人群沉默著。
“他晚年過得苦啊……”王光中頓了頓,話語中充滿了怨恨。
“那個騙子……騙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將軍一輩子沒存下什么錢,就靠撿廢品攢的十幾萬,全沒了!”
“全沒了啊……”
緩了一會,他的視線落回骨灰盒上。
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他走前三天,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我扶他躺下,他忽然拉著我的手問。”
“光中啊,你恨不恨那個人?”
全場瞬間安靜了。
“我說恨!我當然恨!”
“要不是那騙子,將軍至少能住好點的房子,能吃上藥,能……”
王光中的聲音哽住了。
他用力吸了口氣:“可將軍搖了搖頭,他說:我不恨。”
郝君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
“我也不明白。”王光中苦笑。
“我就問他,為什么?”
“那人把你害成這樣,為什么還不恨?”
老人閉上眼睛。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簡陋的病床前。
看見那個瘦得脫形的老將軍。
“將軍說……”王光中的聲音開始顫抖。
“他說,那個來騙他的人,眼睛很像君君。”
話音一落,郝君整個人僵住了。
“他說,我這輩子,怕是見不到我女兒了。”
“那騙子來的時候,雖然說著謊話,雖然拿走了錢。”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
“讓我想起了君君小時候的樣子。”
王光中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臉。
“將軍還說,說不定那人也有苦衷呢?”
“這世道,誰活得容易?”
說到這,這個陪了郝興國大半輩子的老兵。
終于再也撐不住。
他蹲下身,抱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
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嗚咽。
“我聽了這話……”王光中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當場就哭了。”
“我說將軍啊,您怎么……怎么能這么想啊……”
屋子里,只剩下壓抑的哭泣聲。
郝君跪倒在地,把骨灰盒緊緊摟在懷里。
額頭抵著冰冷的木盒。
仿佛這樣就能貼近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
七十多年的分離。
七十多年的等待。
最終換來的,竟是隔著木盒的相認。
竟然是一對父女的陰陽相隔。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淹沒了屏幕。
嗚嗚嗚!破防了,真的破防了
因為眼睛像女兒就不恨了……沒想到一個鐵血將領的內心,竟然會如此溫柔!
瑪的!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那騙子現在在哪!必須找出來!
啊啊啊啊!死刑!這種人就該死刑!!
郝將軍是為華夏打過仗的人啊!當初在戰場上流血殺敵,保家衛國,結果到老了連他的錢都騙,這特么的是畜生,人神共憤!
人肉那個騙子!不得好死!必須要把她找出來,就是人死了,也要挖出來鞭尸!!
聽到這個故事后,就連葉驍也忍不住眼眶泛紅。
他深吸一口氣,命人上前扶起郝君。
“該走了。”葉驍的聲音很穩:“軍艦還在等著。”
王光中慢慢站起身。
他看了看郝君懷里的骨灰盒,又看了看葉驍。
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只是那雙眼睛里,寫滿了無處安放的空洞。
如今,郝將軍要被送回家鄉安葬。
他的任務結束了,自由了。
可幾十年的守護,重心突然就這樣被抽走。
這個老人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去了。
一行人往軍艦走去。
王光中跟在最后,腳步拖沓。
到了舷梯前,郝君抱著骨灰盒先上去了。
王光中停在下面。
仰頭看著那艘即將載走將軍的船,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