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卷著幾片梧桐葉落在周家老宅的青石板路上,盛黎站在雕花鐵門外,手指反復摩挲著風衣口袋里那張皺巴巴的欠條。
催債的電話在今早又炸開了鍋,虎哥的聲音像淬了毒的砂紙,磨得她耳膜生疼。
“最后一天,再拿不到錢,就等著拆骨頭吧”。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微顫抖地按下了門鈴,銅鈴發出的“叮鈴”聲在安靜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不多時,傭人張媽穿著藏青色的布衫打開了側門,看到盛黎時,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眼前這個女人穿著米白色風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卻難掩眼底的慌亂,渾身透著一股與周家老宅格格不入的急切。
“請問您找誰?”
張媽的聲音帶著幾分警惕,周家一向清凈,很少有陌生訪客。
“我找周岐譽少爺。”盛黎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聲音卻因為緊張有些發緊,“我是他的遠房親戚,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麻煩您通報一聲。”
她下意識地往前湊了半步,風衣下擺掃過門前的石階,帶起一點灰塵。
張媽上下打量著她,見她衣著得體,不像是市井無賴,卻還是恪守著規矩:“不好意思,岐譽少爺不在家,他搬出去住有兩三個月了。”
“搬出去了?”盛黎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抽走了半截力氣,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那他住在哪里?什么時候會回來?您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語速快得幾乎要疊在一起。她怎么能搬出去?沒有周岐譽,她拿什么還債?
“具體地址少爺沒說,聯系方式也不方便透露。”張媽搖了搖頭,語氣帶著歉意卻堅定,“少爺交代過,不希望外人打擾他的生活。您要是有急事,不如等他回老宅的時候再來?”
“等?我等不了啊。”盛黎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伸手就要去推側門,“您就讓我進去等吧,說不定他今天就回來了。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張媽連忙伸手擋住門,兩人僵持在門口,一個要進,一個要攔,門板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就在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花園深處傳來,郁景穿著淺灰色的針織連衣裙,手里抱著一本攤開的詩集,正準備去涼亭里曬太陽。她聽到門口的爭執聲,腳步頓了頓,好奇地朝這邊望過來。
“張媽,怎么了?”郁景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棉花,溫和卻清晰。她的目光落在盛黎臉上時,原本松弛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個女人的眉眼很眼熟,像是在很久遠的記憶里出現過,可具體是誰,一時又想不起來。
盛黎看到郁景,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認得她,上次定親宴上,這個穿著白色禮服的女孩站在周岐譽身邊,眉眼溫婉,是周岐譽口中的“姐姐”。她連忙收回推門的手,臉上堆起更熱絡的笑容:“這位小姐,你是小景吧?”
“小景”這兩個字像一根細針,猛地刺破了郁景記憶里的薄膜。
她攥著詩集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泛白,腦海里突然閃過一段模糊卻刺骨的畫面。
六歲那年的午后,她背著粉色的小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兩個戴口罩的男人捂住嘴拖進面包車,黑暗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
直到第二天清晨,渾身是傷的她才被爸爸媽媽從一個廢棄的倉庫里救出來。
后來她斷斷續續聽大人們說,那個指使綁架的女人,叫盛黎。
郁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指尖的詩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書頁散開。
她死死地盯著盛黎,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是你?你就是當年綁架我的盛黎?”
盛黎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沒想到郁景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小景,你……你誤會了,當年的事是個意外,不是我做的。”
“意外?”郁景冷笑一聲,彎腰撿起詩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當年警察都查到是你雇的人,你現在還想狡辯?你為了報復我媽媽,竟然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下手,差點把我害死。現在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張媽站在一旁,臉上滿是震驚,她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當年綁架小姐的兇手。
盛黎的臉頰漲得通紅,又急又氣,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硬著頭皮說:“當年的事都過去了,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說這個的,我是來找我的兒子周岐譽的。他是我生的,我必須找到他。”
“周岐譽不是你的兒子。”郁景往前跨了一步,擋在側門前,像一只護崽的母獅,眼神堅定而憤怒,“他是我爸爸媽媽的兒子,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你別在這里胡亂語,趕緊離開我們家。”
“他就是我的兒子。”盛黎也提高了音量,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個泛黃的信封,抖著手想遞給郁景,“我有證據。這是他的出生證明復印件,上面母親那一欄寫的是我的名字。你看了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郁景卻連眼都沒眨一下,更沒有去接那個信封:“偽造的證明有什么好看的?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為了達到目的什么事做不出來?岐譽從小在我們家長大,吃的每一頓飯,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爸媽親手安排的,他身上流著周家的血,跟你沒有半分關系。”
盛黎的手僵在半空中,信封邊緣被她捏得發皺。
她沒想到郁景會這么油鹽不進,更沒想到當年的綁架案會成為她最大的軟肋。
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小景,算我求你了,我找岐譽真的是為了救命。我欠了高利貸,再不還錢他們就要殺了我。他是周家少爺,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你就告訴我他在哪里,或者幫我聯系他,好不好?”
“救命?”郁景的眼神更冷了,像結了冰的湖面,“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當年你作惡多端,現在自食其果是應該的,你想拉岐譽下水?做夢,我是不會告訴你他的下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盛黎被郁景懟得啞口無,渾身氣得發抖。
她看著郁景那張寫滿決絕的臉,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有用,反而可能會引來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