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碗筷,天已經全黑了。
戈壁灘的夜空格外清澈,銀河像一條發光的帶子橫跨天際。
趙四抱著兒子坐在門檻上,指著天上的星星。
“那顆最亮的,叫北斗星。順著它找,就能找到北極星。”
“北極星是什么?”
“是永遠指北的星星。迷路的時候,看著它就知道方向。”
趙平安仰著小臉,似懂非懂。
突然,他指著夜空劃過的一道亮光:“流星!媽媽說過,流星可以許愿。”
“那平安許個愿吧。”趙四說。
孩子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
幾秒鐘后,他睜開眼睛,神秘兮兮地說:“不告訴爸爸。”
“好,不告訴。”趙四笑了。
蘇婉清也走出來,坐在丈夫身邊。
一家三口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看星星,聽遠處傳來的風聲。
基地的燈光在夜色中星星點點,像是落在地上的星辰。
“四哥,”蘇婉清輕聲說,“有時候我覺得,咱們在這戈壁灘上,過得也挺好。”
“嗯?”
“雖然苦,雖然累,但一家人在一起。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我在做我能做的事,平安在健康長大。”
她頓了頓,“這比什么都強。”
趙四握住妻子的手。
那只手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糙,卻溫暖而有力。
他想起剛結婚的時候,蘇婉清還是個靦腆的姑娘,說話都不敢大聲。
這些年,跟著他從北京到西南,又從西南到西北,住過漏雨的工棚,吃過摻沙子的窩頭,卻從沒抱怨過一句。
“等‘星火’造出來了,咱們帶平安去看。”
趙四說,“讓他看看,爸爸造的大鳥真的能飛。”
“他一定會很驕傲。”蘇婉清說。
夜深了,趙平安已經趴在父親肩上睡著了。
趙四把孩子抱進屋,輕輕放在床上。
小家伙手里還攥著那個飛機模型,睡夢中嘴角還帶著笑。
趙四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熟睡的臉。
他從帆布包里拿出筆記本和鉛筆,就著煤油燈微弱的光,在空白頁上畫起來。
他畫得很仔細——流線型的機身,后掠的機翼,圓潤的機頭。在畫的旁邊,他寫了一行字:
“爸爸在造的大鳥。”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
“給平安。”
畫完后,他把這一頁小心地撕下來,折好,放在兒子的枕頭邊。
明天早上,當趙平安醒來,會看到這幅畫,會知道爸爸的工作是什么,會理解為什么爸爸要離開家去草原,去戈壁,去做那些看起來很苦很難的事。
蘇婉清走過來,看了看畫,又看看丈夫:“你該休息了,明天還要工作。”
“馬上。”趙四說。
他吹滅煤油燈,躺到床上。
黑暗中,能聽到妻子均勻的呼吸聲,兒子偶爾的夢囈,還有遠處傳來的風聲。
兩個月前離開時,他心里裝滿了對冷卻系統的擔憂,對熱障的焦慮,對時間不夠用的緊迫。
現在回來了,那些問題依然存在,依然艱巨。
但此刻,聽著家人的呼吸聲,他心里卻格外平靜。
就像蘇婉清說的,一家人在一起,就不苦。
窗外,戈壁灘的夜風依舊在呼嘯。
但在那間簡陋的土坯房里,溫暖正像煤油燈的光暈一樣,靜靜地擴散開來,抵御著荒涼與嚴寒。
趙四閉上眼睛。
明天,他要開始整理草原測試的數據,要解決冷卻系統的振動問題,要推進涂層研究,要和各個系統協調進度……
挑戰如山,前路漫漫。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在兒子的夢囈聲中,在妻子的呼吸聲里,在這個雖然簡陋卻充滿溫情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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