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由遠及近,夾雜著車輪碾過碎石和坑洼時發出的刺耳摩擦聲。
趙四精神一振,身體不自覺地前傾,目光死死鎖定了山路拐彎處。
第184章南來&lt-->>;br>先是揚起的一溜塵土,接著,幾輛覆蓋著厚厚塵土和泥點的軍綠色解放牌卡車,沿著之字形的山路,喘著粗氣,緩慢而堅定地爬升上來。
篷布捆扎得嚴嚴實實,下面鼓鼓囊囊,顯然裝載著基地急需的各種物資。
車隊在哨卡前減速停車,接受哨兵的例行檢查。
趙四的心跳也跟著加速,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每一輛卡車的駕駛室。
終于,在第二輛卡車的副駕駛室,他看到了那個刻在腦海里的身影。
車窗被搖下,一張清麗溫婉、卻帶著明顯疲憊的臉龐露了出來。
正是蘇婉清。
她的齊耳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發絲貼在汗濕的額角,臉色因為長途顛簸和可能的高原反應顯得有些蒼白缺乏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
但在看到山口巖石上那個熟悉挺拔的身影的瞬間,她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如同陰霾天空下突然破云而出的星辰,所有疲憊都被一種巨大的欣喜和安定所取代。
“婉清!”趙四再也按捺不住,幾個箭步沖下巖石,來到卡車門前。
司機是個面色黝黑、笑容爽朗的老師傅,顯然認識趙四,笑著從里面推開車門。
“趙顧問,可算把你愛人平安送到了!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蘇醫生真是夠堅強的,沒叫一聲苦!”
蘇婉清扶著車門邊緣,腳步有些虛軟地踩在實地上,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趙四趕緊伸手,穩穩扶住她的胳膊。
那纖細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路辛勞留下的輕微顫抖。
“我沒事,”
蘇婉清仰起臉看著他,嘴角努力漾開一個讓他安心的溫柔笑意,聲音因缺水和疲憊帶著明顯的沙啞,
“就是有點……像搖煤球似的,晃得暈乎乎的。”
簡單的一句比喻,卻無比形象地道盡了這幾百公里崎嶇山路的全部艱辛。
趙四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的問候和關切,都融化在這一刻實實在在的心疼里。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臂,傳遞著無聲的支持。
“辛苦了,我們先回去安頓下來,好好歇歇。”
他鄭重地向司機道了謝,然后彎腰拎起蘇婉清那個沉甸甸的帆布旅行袋,另一只手依舊穩穩地攙扶著她,朝著那片位于山谷平緩地帶的“曙光”生活區走去。
“看,那邊,就是咱們以后的家。”
趙四指著前方。夕陽的余暉正灑在山坳里,為那一排排新蓋起來的土黃色“干打壘”平房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簡陋的房頂鋪著暗色的瓦,幾根煙囪里已冒出裊裊炊煙,與山谷中彌漫的淡淡霧氣交融在一起。
雖然四周仍是施工的痕跡,裸露的土地、堆放的建材、遠處廠房的框架清晰可見,但這片依山而建的居住區,在這荒涼而雄壯的山谷中,頑強地勾勒出幾分人間煙火的暖意和生機。
“雖然現在一切都剛起步,到處是工地,條件還很艱苦,”
趙四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向最親近的人展示自己奮斗成果的微自豪,也夾雜著對即將讓愛人承受這般艱苦條件的歉意,
“但你看那邊,山腳下那棟大點的平房,以后就是醫務室,旁邊是食堂,那邊空地規劃了子弟學校……”
“大家都在努力,等這些都建起來,會越來越好的,真的。”
他像是在對蘇婉清說,也像是在對自己強調。
蘇婉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目光緩緩掠過那些低矮卻整齊的房舍、房前屋后已經開始開墾的小片菜地、遠處忙碌的身影、新翻的紅色泥土。
最后,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丈夫被山風烈日雕刻得愈發黑瘦堅毅、卻目光炯炯的側臉上。
她看到了他眼中閃爍的光,那種投身于一項艱難卻偉大事業中所特有的熱忱、希望與擔當。
她反手輕輕握住他那只因長期接觸工具和機械而粗糙卻溫暖無比的大手,聲音雖然依舊輕柔,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和認同。
“嗯,看到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這里……雖然艱苦,但很有希望,很踏實。”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緊緊依偎著拉長,投在這片充滿開墾痕跡、孕育著無限未來的土地上。
遠處的機器轟鳴聲、近處家屬區傳來的隱約人語、山間的風聲,共同奏響著一曲建設的樂章。
而他們在這片三線熱土上的新生活,也隨著蘇婉清的到來,翻開了充滿挑戰與溫暖的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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