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這一定是瀕死前大腦編造出的,最殘酷也最美好的幻覺,但江疏影干裂的嘴唇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嚅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破碎的氣音。
“嗯。”
瞧著女孩伸出的那只手,江疏影緩緩將手搭了上去。
那一刻,他看到自己那只瘦得如同枯枝,沾滿污垢的手,與女孩的手掌是那么格格不入。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遲來的羞恥,攫住了他。
他好丑啊
江疏影下意識地想把手縮回去,藏進破爛的衣袖里。
可是,那只伸來的手卻更快地動了。
這不是幻覺!
江疏影的瞳孔驟然收縮,渙散的目光猛地聚焦,死死盯住那只握著自己的手,又猛地抬起來,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你”
江疏影剛吐出一個音節,眼前的女孩卻忽然俯低了身體。
緊接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
——那個自稱來救他的女孩,竟然雙臂一抄,直接將他整個瘦骨嶙峋,輕飄飄的身體,從冰冷潮濕的地面上抱了起來!
失重感讓江疏影頭暈目眩,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臂,慌亂地環住了女孩的脖頸。
蘇小薔穩穩地抱著他,仿佛感覺不到重量。
她低下頭,兩人鼻尖幾乎相觸,那雙亮得灼人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江疏影此刻驚形如枯木的臉。
“姐姐,”蘇小薔的聲音放得更輕了些,帶著安撫,“我叫厲小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江疏影怔怔地看著她,嘴唇囁嚅著,仿佛丟失了語功能。
許久,他才從干澀刺痛的喉嚨里,擠出幾個氣若游絲的音節。
“江、江疏影”
蘇小薔那張沾著血污的小臉上,驟然綻開一個燦爛到近乎晃眼的笑容。
“江疏影”
女孩重復了一遍,舌尖輕輕卷過這個名字,仿佛天籟。
“真好聽啊,這個名字。”
“那么,江疏影姐姐,讓我來帶你逃出這里吧。”
江疏影實在太輕了,輕得讓蘇小薔幾乎感覺不到負擔。
可抱著這樣一個虛弱到極點,明顯會成為拖累的人,在任何“明智”的逃亡計劃里,都絕非上策。
但蘇小薔卻似乎毫不在意。
她微微低下頭,下巴幾乎蹭到江疏影枯草般干枯的頭發,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親昵。
“姐姐,你知道嗎?”
“在我的牢房里,很多個晚上我都能聽到從通風管道下面,傳來很輕很輕的歌聲。”
江疏影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蘇小薔感覺到他的細微變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語氣里帶上了一點純粹的欣賞。
“雖然聽不清調子,也聽不清詞但就是覺得,真好聽啊。”
“是你唱的,對不對?”
忽然間,一直強忍著的孤獨,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江疏影。
他猛地將臉埋進了蘇小薔的肩窩,骨瘦如柴的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嗚咽。
——這個幻覺,真的好美呀
江疏影心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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