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人拖走顧弦野時,似乎有一位例行丟進來的。
當時他全部的感知,都被顧弦野的哭喊占據,根本未曾留意。
此刻,這管營養液像是從時間的夾縫里鉆出來的,突兀地躺在那里,上面顧弦-->>野留下的血點刺得他眼睛生疼。
但江疏影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激動著抓起那管冰冷的東西,指甲摳進封口,用力撕扯。
嗤啦——
隨著封口被扯開,黏膩冰冷的液體涌出。
江疏影迫不及待地將管口塞進嘴里,貪婪地,近乎瘋狂地吮吸起來。
這一刻,燒灼的胃部傳來尖銳的刺痛,伴隨著久違的“飽腹感”。
江疏影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一些營養液從嘴角溢出,混合著唾液,滴落在同樣臟污的地面上。
幾乎沒有猶豫,少年立刻趴在地上,不管不顧將每一滴都舔舐干凈。
喘著氣,慢慢低下頭,看著管子上那抹屬于顧弦野早已氧化發黑的血滴。
然后,眼淚毫無征兆地再次涌了出來。
沒有嗚咽和嚎啕,眼淚就這么砸在空管子上,砸在他自己骨節分明,骯臟不堪的手背上。
好惡心。
為什么都這樣了,他還是不想死呢?
從那天起,江疏影的生命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那管營養液支撐了他比預期更久的時間,但也僅此而已。
他不再試圖保持清醒,大部分時間只是癱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發霉帶有菌斑的墻壁。
太安靜了。
沒有動靜越來越長,長到江疏影覺得,外面那些“大人”是不是已經徹底遺忘了這個角落,遺忘了這里還殘留著一個等待死亡的生命。
黑暗中,這種安靜,實在安靜得可怕。
有時候,江疏影會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只是他的腦袋,還在緩慢地接收著這具軀體腐爛的信號。
而他唯一還會做的“活人”的事情,就是偶爾,用干裂得滲出血絲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哼唱。
哼唱那段他和顧弦野曾經用欄桿敲擊出的,僅屬于他們兩人知道的“音樂”調子。
沒有歌詞,沒有伴樂。
黑暗的地牢里,只有走調的氣音。
對著上方那黑黢黢的,偶爾有污水滴落的管道,江疏影眼睛空茫。
他的眼眸里面只剩下一片沉沉死氣,連恐懼都被漫長的等待磨成了粉末。
而隨著最后一包營養液帶來的能量徹底耗盡。
饑餓重新化為燒穿五臟六腑的火焰,而寒冷也從骨髓深處滲出,侵蝕著他的肉體。
但不知道為什么,江疏影卻意外地平靜。
他選擇開始吃角落里陰濕處新長出的,滑膩無比的青苔。
也會吃抓爬到腳邊,行動遲緩的蟑螂。
渴了,就舔舐墻壁上滲出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污水。
牢房里沒有鏡子。
但江疏影知道自己又瘦了。
他看見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皮膚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頭,連青白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他仿佛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于是,江疏影再也唱不了歌了。
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地上,意識在清醒與混沌的邊緣搖擺。
而幻覺也開始頻繁造訪。
有時,他好像又回到了上面明亮的實驗室,冰冷的器械貼在皮膚上。
有時,耳邊會忽然響起顧弦野那熟悉的,帶著不耐煩的嗓音呼喚他。
每當這時候,江疏影會猛地轉頭,看向對面空蕩蕩的欄桿,然后愣住,眼底最后一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
好安靜
有沒有人,知道他還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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