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熱與極寒,在這座廢棄鹽礦的深處詭異地交織。
花癡開盤膝坐在灼熱的硫磺噴口旁,周身空氣因高溫而扭曲,汗出如漿,卻瞬間蒸發,只留下一層白霜般的鹽漬緊貼皮膚。
三丈外,屠萬仞穩坐千年寒玉,須眉結霜,呼出的氣息凝成冰晶,那雙煞氣充盈的眼睛,卻比腳下的寒玉更冷。
“熬煞”,賭壇至兇至險的意志對決,無聲無息,卻比任何刀光劍影更摧折心神。
花癡開的意識在冰火兩極間撕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父親花千手臨終前那雙不甘的眼,母親菊英娥被帶走時決絕的背影。
屠萬仞煞氣如刀,一刀刀凌遲著他的意志核心,獰笑低語:“花千手的種,骨頭倒硬!看你能撐幾時!”
花癡開齒縫間溢出血沫,卻猛地抬頭,眼底深處,一點金芒如豆,驟然燃起――
---
熱。
難以想象的熱。
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每一個毛孔都在噴吐著灼痛的氣息。身下是廢棄鹽礦深處一個天然的硫磺噴口,地火雖已微弱,但那持續散發的高溫,依舊將周遭的巖壁烤得龜裂,空氣扭曲如同水波。花癡開盤膝坐在噴口邊緣,距離那足以融化鞋底的溫度僅一步之遙。
他赤裸著上身,原本略顯單薄的身軀在這些年的歷練下已覆上一層精悍的肌肉,但此刻,皮膚被高溫灼得通紅,大顆大顆的汗珠剛滲出毛孔,還來不及滾落,便被極度干燥熾熱的空氣瞬間掠奪,只留下一層細密、刺痛的白色鹽粒,緊巴巴地糊在皮膚上,像是套了一層粗糙的枷鎖。他的頭發枯槁,嘴唇干裂出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著燒紅的炭火,從喉嚨到肺葉,一片灼痛。
冷。
滲入骨髓的冷。
僅僅三丈之外,一塊不知從何處搬來的、足有磨盤大小的千年寒玉散發著森森寒氣。屠萬仞便端坐其上,如同冰封的雕像。他須發皆白,此刻更是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連眉毛都成了霜白色。呼出的氣息離開口腔便化作細碎的冰晶,簌簌落下。他身周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帶著一種死寂的冰冷。然而,與這極寒肉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那雙眼睛――煞氣充盈,猩紅欲滴,里面翻涌著暴戾、殘忍、以及一種凍結靈魂的漠然,比身下那塊千年寒玉,更冷上十分。
極熱與極寒,在這陰暗、逼仄的礦洞深處,形成了兩個涇渭分明卻又彼此侵蝕、扭曲的領域。而連接這兩個領域的,是無形的、卻比實體交鋒更兇險萬分的――“熬煞”。
沒有吶喊,沒有兵刃碰撞,甚至沒有大幅度的動作。
只有意志最純粹、最殘酷的碾壓與對抗。
花癡開的意識,便是這無聲戰場的主宰,也是承受所有傷害的壁壘。他的精神被強行撕扯成兩半,一半在硫磺噴口的烈焰地獄中沉浮,承受著焚身蝕骨之痛;另一半卻被拋入屠萬仞煞氣營造的絕對零度深淵,感受著靈魂凍結、思維停滯的恐怖。
冰與火的極端酷刑,周而復始,無休無止。
這已非單純的溫度感知,而是直指心神本源的精神酷刑。屠萬仞的“煞”,是在無數賭局、殺戮、背叛與黑暗傾軋中凝聚而成的實質化惡念,陰寒、鋒銳、帶著腐蝕心志的劇毒。它化作無形的刀,一刀一刀,精準地凌遲著花癡開的意志核心,試圖撬開他精神的防御,摧毀他的信念,讓他徹底崩潰,淪為煞氣操控下的行尸走肉。
“呃……”
細碎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痛哼從花癡開喉嚨深處溢出,立刻被干燥的空氣蒸干。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皮膚下的青筋虬結凸起,如同瀕死的蚯蚓。牙關緊咬,齒縫間已有腥甜的血沫滲出,那是咬破口腔內壁的結果。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痛苦徹底淹沒的邊緣,一幅幅破碎的畫面,卻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浮木,猛地撞入他幾乎渙散的識海――
是父親花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