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無邊無際的黃沙。
熱浪扭曲著視線,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灼目的白與死寂的黃。這里是“火爐”戈壁,花夜國以西最酷熱、最干旱的絕地,也是花癡開追尋屠萬仞的最后一站。
根據從司馬空處逼問出的線索,以及母親菊英娥拼湊的記憶,屠萬仞,這個以“熬煞”聞名、雙手沾滿父親鮮血的劊子手,在背叛之后,便常年隱居于此,借助此地極端酷熱的環境,磨礪他那身駭人的煞氣。
花癡開牽著駱駝,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沙丘之間。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臉色被曬得黝黑,唯有一雙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下,依舊清澈、堅定,甚至帶著一絲近乎麻木的平靜。從離開夜郎府至今,數年磨礪,生死搏殺,早已將那個看似癡傻的少年,淬煉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癡開哥,水不多了。”身旁,一個身材精壯、皮膚黝黑的少年擦了把汗,遞過水囊。他是阿蠻,花癡開在游歷途中結識的伙伴,力大無窮,性格憨直,對花癡開忠心不二。
花癡開接過,只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如同著火般的喉嚨,便將水囊遞回。“省著點,找到他之前,不能斷水。”
另一側,一個身形靈活、眼神機警,名叫小七的青年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沙地上的痕跡,低聲道:“有腳印,很新,方向指向那片黑石山。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花癡開順著小七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天地交界處,一片嶙峋的黑色山石如同巨獸的獠牙,突兀地聳立在黃沙之中。那里,就是傳聞中屠萬仞的藏身之所――“煞爐”。
“走。”花癡開沒有多余的話,牽起駱駝,當先向黑石山走去。越是接近目標,他心中反而越發平靜。仇恨的火焰并未熄滅,而是被壓縮到了極致,內斂于心,只待爆發的那一刻。
靠近黑石山,空氣中的熱浪似乎更加灼人,連呼吸都帶著滾燙的沙粒感。山石漆黑,仿佛被地火煅燒過,寸草不生,只有一些耐旱的毒蝎在石縫間快速爬過。
在山谷的入口處,他們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就盤膝坐在一塊巨大的、被曬得滾燙的黑色巖石上,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猙獰的傷疤和汗珠,肌肉虬結,如同鋼鐵鑄就。他閉著雙眼,胸膛隨著呼吸緩慢起伏,每一次吸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微微扭曲,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灼熱煞氣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讓阿蠻和小七瞬間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正是屠萬仞。
他似乎早已察覺到有人到來,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渾濁,暴戾,瞳孔深處仿佛跳動著兩簇幽暗的火焰,目光掃過,如同實質的烙鐵燙在皮膚上。
他的視線直接略過了阿蠻和小七,定格在花癡開身上。嘴角咧開一個殘酷的弧度,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花千手的崽子……你終于來了。司馬空那個廢物,果然靠不住。”
花癡開解下兜帽,露出那張年輕卻布滿風霜的臉,眼神平靜地與屠萬仞對視:“我來拿回東西,順便,送你下去給我爹賠罪。”
“哈哈哈!”屠萬仞發出一陣狂笑,震得周圍沙礫簌簌滾動,“就憑你?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在老子面前大不慚!花千手當年號稱賭術、熬煞雙絕,還不是死在老子手里?他那套‘不動明王心經’,狗屁不如!”
花癡開沒有動怒,只是緩緩脫下了外袍,露出里面緊身的勁裝。“是不是狗屁,試過才知道。”
“好!有膽色!”屠萬仞從巖石上一躍而下,沉重的身軀落地,激起一片煙塵,“老子在這里等了這么多年,就是為了等一個像樣的對手!這里的‘地火煞氣’最是醇厚,正好拿來熬一熬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規矩很簡單,就比‘熬煞’!看誰先撐不住這地火煞氣焚心之苦!敗者,留下性命!”
所謂“熬煞”,并非簡單的忍耐酷熱,而是主動引導、承受乃至對抗環境中某種極端“煞氣”的侵蝕。火爐戈壁的“地火煞氣”至陽至酷,能焚毀經脈,灼燒神魂,是熬煞中最兇險的一種。
“可以。”花癡開毫不猶豫地答應。這正是他想要的,在父親殞命的方式上,徹底擊敗仇人!
兩人不再多,各自在山谷中尋了一處位置,盤膝坐下。阿蠻和小七緊張地退到谷口,為他們護法,手心全是冷汗。
花癡開閉上雙眼,“不動明王心經”的心法在體內緩緩運轉。這門由夜郎七傾囊相授、源自花千手的核心心法,講究“心若明王,不動不搖”,是抵御煞氣、保持靈臺清明的無上法門。
幾乎在他坐定的瞬間,一股遠比外界更加熾烈、更加狂暴的灼熱氣息,便從身下的大地,從四周的空氣,無孔不入地鉆入他的體內!那不是單純的熱,而是一種帶著毀滅意志的“煞”,如同燒紅的鋼針,刺入他的經脈,灼燒他的血肉,甚至直接沖擊他的意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