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二年四月的密蘇里河上游,尚帶著冬日未褪盡的寒意,卻又分明透出了春的訊息。
這條源自落基山脈的大河,在其上游地段仍保持著原始的野性,兩岸的景色既非江南的柔媚,亦非東部的規整,而是一種粗獷之美。
河面尚未完全解凍。寬闊的河床上,大塊大塊的浮冰隨著緩慢的水流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這些浮冰邊緣鋒利,形狀不規則,在灰藍色的水面上顯得格外沉重。尚未融化的冰層覆蓋著河面的部分區域,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藍白色調,與周圍逐漸轉暖的景色形成鮮明對比。冰層下的河水暗流涌動,偶爾能看到魚兒在冰下匆匆游過,留下一串細小的氣泡。
河岸兩側的柳樹已經抽出了嫩芽,細長的枝條上綴滿了鵝黃色的新葉。這些柳樹多生長在河水的邊緣,根系部分浸在水中,部分裸露在空氣中,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半水生狀態。柳枝低垂,幾乎觸及水面,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在平靜的河灣處投下細碎的倒影。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河岸上那些高大的松樹和云杉,它們依然保持著冬季的墨綠色,針葉上還掛著未化的霜晶,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遠處,起伏的丘陵地帶覆蓋著一層稀疏的枯草,其間零星地點綴著早開的野花。紫色的羽扇豆、黃色的蒲公英、白色的雛菊,這些頑強的生命在殘冬的余威中倔強地綻放。野花的顏色雖然單一,卻在廣袤的枯黃背景中顯得格外醒目。草地上還能看到去年秋天留下的枯黃的野牛糞便,以及各種小型哺乳動物留下的足跡,顯示出這片土地即使在嚴寒的冬季也并未完全沉寂。
河貍的巢穴依然矗立在河流的轉彎處,這些由樹枝和泥漿構筑的龐大建筑顯示出動物們對領地的執著。河貍們尚未完全結束冬眠,但已經能在清晨的陽光下看到它們笨拙的身影,拖著圓潤的身軀在岸邊尋找食物。水獺的足跡也偶爾出現在河岸的泥灘上,顯示出這些靈活的水生動物已經開始活躍。
天空呈現出一種清澈的藍色,只有幾縷薄云緩慢地飄過。空氣中有種特有的清新氣息,混合著融雪的潮濕、泥土的芬芳和新芽的氣息。偶爾能聽到鷹隼的鳴叫,這些猛禽在高空盤旋,尋找著地面上的獵物。烏鴉的黑影掠過河面,發出刺耳的叫聲,為這寂靜的荒野增添了幾分生氣。
馬匹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一團團白霧,蹄鐵與地面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河谷中回蕩。
河岸的巖壁上,裸露的頁巖呈現出各種奇特的紋理和顏色,從深灰色到鐵銹紅不等。這些巖石經過千萬年的水流沖刷,形成了圓潤的輪廓,上面偶爾能看到古代海洋生物的化石印記。春季融雪形成的小瀑布從巖縫中傾瀉而下,在巖石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里荒蕪,卻又生機勃勃!
冰與水在大河的激流里較量,冬與春在這里爭奪交替,這里野性與生機的共存,構成了這片大地上獨特的風景。
自然的偉力與生命的韌性以最原始的方式展現。
邱金火看到了一朵小紅花,就開在他腳邊,于是這粗糙的福建漢子,彎下腰將這朵小花采下,遞給身邊的靈狐。
“給你”
邱金火傻傻的笑,他覺得花是屬于女人單位,于是他就摘下來,送給身邊的女人。
靈狐愣愣的看著這朵小紅花,她沒有接過。
她對于兒時的記憶,已經淡漠。
可這朵小紅花,讓她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幼年時殘存的那一點點記憶。
那也是一朵小紅花,一個女人為她插在發間,笑著說:“小花,戴上可美了。”
她曾經有家,可不知為什么,逃難的隊伍會把她一個孩子扔在一個南方小鎮。
她現在還記得,那是一個清晨,在土地廟里醒來,所有人都不見了。
她那時還很小,穿著破爛的衣服,打著赤腳,沿著小鎮的石板路,一路哭,一路喊“娘”,可再也沒有娘回應她的呼喚。
于是,一個小乞丐看著她快餓死了,就給了她一小塊餅子,從此她就跟著四個乞兒,開始了流浪。
他們吃過潲水,啃過野草,在城外的山頭上一起和野狗群打架,只為爭奪墳頭的食物。
她不記得自己多大了,但她記得這群乞兒只有三人活過了兩個冬天。
直到那個小鎮里來了一個南洋商鋪,然后南洋商鋪開始施粥。
她不記得自己的娘是什么樣子,可她卻始終記得,瘦弱的自己,伸出一雙臟臟的小手,捧過那一碗白米粥的畫面。
店里的老婆婆,拿出一塊布,粘了一點水,輕輕的給他們擦臉,又塞給他們這三個乞兒一人一塊紅薯。
那紅薯有些燙手,可她死死地握著。
老婆婆問她:“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花”,靈狐只記得娘叫她小花,她不記得自己的姓。
店里的老板姓陳,笑著說:“三個小崽子,你們愿意做南洋商鋪的小伙計嗎?”
于是,他們留下來。
商鋪就是他們的家,睡在店鋪里,每日負責把貨物擺好。
后來,陳老板又說:“愿意讀書嗎?讀書可以參加媽祖軍。”
三個小乞丐,就坐上了一條海船,去到東澳島讀上了學堂。
后來她才知道,南洋商鋪在各地收容乞兒,給他們飯吃,供他們讀書,安排他們工作。
她的這條命,從捧起那碗粥開始,就是媽祖軍的了。
她的成績極好,績校新書也學的極好。
在學堂里生活,女孩們為了簡單,都剪了短發,每日就是讀書,偶爾會登船學習開船和進行軍事操練。
后來,又坐船去了坤甸港的羽林軍校,一個學校只有三個名額,她是一個!
軍校里的教官常常說:“馬祖軍里男女平等,女娃怎么了?女媧娘娘是女娃,媽祖娘娘也是女娃,女娃的能耐不比男娃小,女娃不比男娃差!”
從記事起,她知道潲水的味道,她知道那些野草苦,她知道怎么用棍子狠狠敲狗的鼻子,她知道怎么操縱風帆,她知道buqiang有多重,知道如何測距,知道六分儀和航海鐘怎么用,知道計算炸藥量該怎么爆破。
但再沒有人送過她一朵花。
邱金火有些尷尬,他是收回來不是,不收回來也不是。
靈狐好半天才伸出手,她的手很粗糙,虎口處有繭子。
她輕輕的接過那朵小紅花,取出自己的本子,將它認認真真的擺好,然后夾在本子里,又放進背包。
“謝謝”,靈狐低聲說道。
邱金火撓頭,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只是傻笑。
靈狐突然問他,“你為什么來美洲?”
邱金火不笑了,他低聲說道:“家里沒田,養不活我,于是叔叔先是帶著我偷偷去了東澳島,本來失是去做工的,可人家說我小,還讓我讀書。過了幾年,又跟著叔叔去了澳洲。老李頭招船員,銀子給的多,我就來了。”
他想了想,補充道:“我有力氣,有五十畝田,我會木工,能造房子”
這是中國男人最質樸的表達,他想告訴靈狐,他能養活她。
靈狐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也不說話,就牽著戰馬,慢慢向前走著。
靈狐突然笑了,她長的甜美,笑起來就如同山間的雛菊,燦爛無比。
邱金火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卻又不敢問。
靈狐偷偷的看了看邱金火,輕聲說道:“我是羽林軍!”
邱金火點頭,他知道啊。
可接下來,靈魂震撼了邱金火一把,“我在坤甸港,有一百畝土地!”
邱金火嘴巴張的大大的,下意識的說道:“那合起來就是一百五十畝!”
靈狐哈哈大笑,她騎上戰馬,巧笑罵道:“誰要和你合起來?”,一抽馬鞭,戰馬飛馳。
邱金火有些沮喪,卻也翻身上馬,指著那個短發少女而去。
靈狐突然回頭,笑著說道:“邱金火,你要是能追上我,就合起來!”
邱金火先是一愣,然后咧開嘴巴,露出八顆大牙,一抽馬屁股,就玩了-->>命的追。
邱金火喜歡靈狐,這姑娘野,可他就喜歡野姑娘,他拼了命的追,要一生追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