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年八月，張家口外的風裹著沙礫，抽得人臉生疼。邱三田攥著粗布袖口，站在新編陸軍第六迫擊炮班的營帳外。遠處土坡上，三門烏黑發亮的鐵家伙在烈日下泛著冷光。60毫米迫擊炮。炮管不過一人高，口徑僅六厘米，與旁邊笨重的95毫米大炮形成鮮明對比。

“邱小子！發什么愣？”班長老陳一腳踹開帳簾，粗糲的嗓音混著沙礫撲面而來，“過來搭把手！”

邱三田慌忙鉆進帳篷，濃重的火藥味與皮革腥氣撲面而來，班長老陳一起向外抬炮彈箱子。

三門迫擊炮并排架在鐵炮架上，炮身由兩指厚的錳鋼板焊接而成，表面泛著青灰色的金屬冷光。

最奇怪的是炮彈，烏黑的彈體裹著浸油帆布，尾部四片弧形鐵尾翼如鷹爪般收攏，尾部還嵌著三圈棉布藥包，像給鐵疙瘩系了條“火藥圍脖”。

“瞅瞅咱們班這新式炮！”，新的炮班班長老陳撫摸著炮管，就像撫摸他的媳婦，指節上的老繭磨著鐵皮沙沙響。

“這貨有四種射程裝藥，0號裝藥，無附加藥包，轟180步用來近距離壓制對方步兵。

1號裝藥，1個發射藥包，射擊600步，可以打擊戰壕內目標。

2號裝藥，2個藥包，打1200步。

3號裝藥，3個藥包，1600百步，遠程襲擾敵軍后方，足夠越過山頭攻擊！”

他掀開炮彈底部，“瞧見沒？聽說這玩意叫做啥雷汞雷管！這玩意兒爆起來猛！”

邱三田湊近細看，炮彈尾部有圈銅皮密封的圓孔，里頭填滿暗紅色雷汞結晶。老陳用鐵釬捅了捅藥室：“這藥室能裝兩斤黑火藥，比咱之前用的九五炮多塞半袋！尾翼一展開，彈道穩得狠！”

“行了！該輪到咱班了！”老陳突然扯著嗓子吼。

邱三田扛起一發炮彈。六零炮彈比想象中沉重，尾部藥包沉甸甸地墜手，黑火藥渣蹭得掌心發癢。小跑著將炮彈搬上架，二炮手已麻利地調整好炮架角度——炮管微微上揚，座板深深楔入夯土，閉氣環上的軟木圈滲出細密油光。

班頭大聲喊，“給老子裝彈！”

炮彈入膛的瞬間，邱三田感覺腳下的凍土都在震顫。一炮手抓住炮管尾部鐵環，猛地一拉，彈簧裝置“咔嗒”彈開，炮閂自動閉合。老陳扯開嗓子：“三點鐘方向！草人靶！裝1號藥包！”

四炮手抖開棉布藥包，將一包黑火藥塞進尾管。邱三田盯著炮管內壁的螺旋刻痕，這是蒸汽錘鍛造時留下的加強紋路。隨著炮長一聲“放！”，炮閂猛然彈開，雷汞雷管爆出刺目藍火。

“轟！”

炮管后坐力震得邱三田踉蹌后退，炮口噴出的氣浪卷起沙塵。炮彈拖著赤紅尾焰竄上高空，在百步外草人靶上方炸開。黃煙裹著碎布片潑灑而下，草人胸前的木牌應聲碎裂。

“偏了三步！”老陳瞇眼盯著冒煙的炮口，“調節橫向螺桿三個絲”

第二發試射選在黃昏。夕陽將炮身染成赤銅色，三號藥包全裝時，炮管竟燙得握不住。邱三田主動接下壓座板的活計——那塊鑄鐵座板足有二十斤重，壓進凍土時發出“滋啦”聲響，冰碴混著砂石飛濺。

“裝彈！”

炮彈入膛的瞬間，邱三田瞥見彈體上刻著的“廣州府·兵工司監造”字樣。雷汞雷管引燃的剎那，巨大的氣浪從炮口噴出。炮彈呼嘯而出，劃破暮色直撲山脊。

“轟——！”

baozha聲震得遠處烽燧上的銅鈴叮當作響。硝煙散去后，山脊上的夯土碉堡模型已塌掉半邊，碎磚如雨點般滾落。老陳拍腿大笑：“好家伙！這玩意兒能砸穿一層磚墻！”

邱三田卻盯著炮管上微微發亮的錳鋼紋路。他忽然想起兩個月前在九五炮組的日子，四匹馬拉著笨重的炮車，裝填一發炮彈需要喊號子，射速一分鐘四發。如今這六零炮，聽說訓練有素的五人炮班，如果事先準備好炮彈，那最快一個步兵炮班，最快一分鐘能打八發，速度快的不行。

“最后試一發！”老陳突然下令。

最后一發裝的是三號藥包，目標卻是兩里外孤零零的枯樹。炮手們屏息凝神，邱三田甚至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雷汞引信點燃的瞬間，炮彈拖著尾焰竄入夜空，像流星般劃出慘白弧線。

“砰！”

baozha的火光在遠處炸開，目標枯樹應聲斷裂。

當最后一絲硝煙散盡，邱三田看著滾燙的炮管。這玩意三個人拆開了就能扛著到處跑，射速快如霹靂，射程遠到1600步。射程和baozha威力比95要小，但射速快很多。

張家口外的荒原，風里全是火藥的氣息。

邱三田還是喜歡95—40炮，可現在他被調來步兵炮班了，回不去了。

他們回到前沿陣地，將小炮搬進大型壕溝，開始將壕溝后側挖的大一點，做一個小型的下沉式迫擊炮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