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臺上的老兵顫聲道:“我的老天爺……這得多少人馬?”旁邊的年輕炮手咽了口唾沫:“昨日才七八十艘,今日怕不下兩百艘!每艘船少說百人,這得兩萬多匪兵啊!”話音未落,遠方海面上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炮聲,一連串悶雷般的轟鳴由遠及近,驚得守軍耳膜生疼。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支龐大艦隊的前鋒已調轉炮口,對著大沽口南側的一處無名山包集火轟擊!
“轟!轟!轟!”
鼓聲如雷,炮彈如雨,帶著尖銳的呼嘯劃破雨幕,狠狠砸在山包上。
先是幾發試射,隨后便是密集的齊射。山包上的碎石被炸得漫天飛舞,泥土與草木被氣浪掀上半空,幾棵碗口粗的小樹直接被連根拔起,拋向數十丈外。煙塵彌漫間,隱約可見幾處baozha的火光,像是山體被撕裂的傷口,黑煙滾滾,直沖云霄。那山包原本不過是個荒蕪的小土丘,如今在密集的炮火下,不過半刻鐘,便已千瘡百孔,宛如被巨獸啃噬過的殘骸,慘不忍睹。
炮臺上的清軍守卒看得目瞪口呆,有人雙腿發軟,幾乎癱坐在地。“這……這得是多少門炮?這得是多少人?”有人喃喃道,“這般火力,咱們的大炮能頂得住嗎?”
消息傳至天津衛,守軍大營頓時炸開了鍋。
天津鎮總兵李廷玉接報后,手中茶盞“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盯著戰報上“海匪戰艦逾兩百艘,炮火之猛,前所未見”的字樣,臉色煞白。“兩百艘?!每艘按百人算,就是兩萬多匪兵!再加上水手、輔兵,怕是三萬都不止!”
旁邊的參將趙德勝嘴唇發抖:“大人,咱們天津守軍不過六千,其中還有兩千是老弱病殘……這……這如何能戰?”
更糟的是,大沽口守軍連發四封加急文書,一封比一封惶恐。。。
第一封:“夷船驟增,昨夜至今,又至百余艘,炮火極猛,請速增援!”
第二封:“南側山包遭集火轟擊,山體崩裂,匪兵火力駭人,請速發援軍!”
第三封:“匪船似有登陸之意,請調精兵防守北岸!”
第四封:“匪兵船堅炮利,我軍火炮難敵,請速發神機火炮相助!”
最后一封更是添油加醋:“匪兵或有三萬之眾,我軍寡不敵眾,請大人速決!”
天津衛的文武官員們個個面如土色。“三萬海匪?!那還打什么?直接棄城逃跑算了!”有人低聲嘀咕。“天津城池雖固,可若海匪聚集大炮轟城,我等如何堅守?”
李廷玉攥緊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大沽口若失,天津必危!天津若危,京師震動!”他猛地一拍桌案:“速調通州綠營三千人進駐楊村,再派快馬去京師求援!”
海風依舊裹挾著細雨,大沽口外的艦群依舊遮天蔽日,炮聲連綿轟鳴,震得人心惶惶。
天津衛的城墻之上,綠營守軍士兵們望著海的方向,個個面色慘白,握槍的手不住顫抖。
“這炮聲怎如此密集,怕是有大炮數百門……這誰能擋得住啊……”
八旗軍官此時也在商量,“要不,我們稱病。。。”
有人附和,“如此甚好!”
卻也有八旗軍官拔刀,狠狠一砍桌面,大聲喝道:“小小海匪,怎把爾等嚇成這樣?想我八旗。。。”
旁邊一個八旗兵怒罵,“古爾泰,你砍著的是我家的桌子,賠我銀子。”
古爾泰收刀,大聲說道:“我去巡營,順便取錢,你等是否跟來!”
那被砍壞桌子的八旗兵大罵,“你若是找死,莫要帶上我們,滾吧!”
古爾泰出了院子,也沒去軍營而是匆匆往家里趕去,讓家人收拾細軟,找地方埋好,莫要被海匪搶了去。
天津衛,海河的水汽裹著市井的煙火氣,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座城市的肌理早已被一道無形的界限分割,一邊是八旗駐防的“旗界”,一邊是漢人聚居的“民地”,彼此涇渭分明,宛如兩個世界。
天津的八旗駐防區集中在天津城內的東北角與西北角,今紅橋區與北辰區一帶,這里是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官兵及其家屬的專屬居住地。
旗人住宅多為四合院或連排營房,磚瓦結構,布局規整,院落寬敞,門前常懸“某某佐領府”的木牌。滿洲八旗官兵按旗分正黃、鑲黃等扎堆居住,彼此熟識,形成緊密的熟人社會。蒙古八旗則多聚居于稍偏區域,但同樣與漢人隔絕。
旗人無需勞作,男子每月領四兩餉銀、一石五斗米,約合120斤,女子亦有補貼。他們日常穿綢緞、佩腰刀,孩童從小習騎射,閑暇時聽戲、賭錢,甚至雇漢人傭人打理家務。旗人區設有專門的八旗學堂,教授滿語、騎射與儒家經典,漢人不得入內。
東北角的旗營緊鄰海河,駐有水師營官兵,碼頭停泊著巡邏船,士兵日夜值守。西北角的駐防旗營則配備火炮與馬隊,城墻上的了望塔專為監視城外動向。旗人區外圍挖有淺溝,設有木柵欄,夜間有旗兵巡邏,漢人若無公文,深夜不得靠近。
漢人則主要聚居于天津城外的南運河沿岸、楊柳青村落及城南的市集,與旗人區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漢人住宅多為土坯草房或低矮瓦房,狹窄擁擠,巷弄交錯如蛛網。南運河邊的商販在河邊搭起簡易棚屋,售賣魚蝦、布匹;楊柳青的農戶則住在茅草頂的農家院,門前種著白菜與高粱。
漢人靠手藝與貿易為生,木匠在街邊支起刨臺,鐵匠錘聲叮當,布販挑著擔子吆喝,船娘搖櫓運貨。城南的“估衣街”是漢人商賈的聚集地,綢緞莊、茶樓、酒肆晝夜不息,熱鬧非凡。
漢人若想進入旗人區,必須繞道城門,且需向旗兵出示“良民證”,如租種旗地的契約或傭工證明。旗人區內的集市專供旗人交易,漢人只能在外圍兜售貨物,不敢越界。更嚴格的是,漢人不得與旗人通婚,違者杖責流放;旗人若私娶漢女,輕則革職,重則削爵。
這道分隔并非僅靠磚石,而是由制度、習慣與恐懼共同鑄就。旗人視漢人為“下等人”,漢人則對旗人既畏懼又羨慕。偶爾有漢人孩童誤入旗人區,會被旗兵呵斥驅趕;而旗人若單獨行走于漢人街巷,也會引來異樣目光。
海河流淌,但河畔的兩側卻像兩個時代一邊是享受特權的封閉世界,一邊是掙扎求生的開放江湖。此時的天津人,早已習慣了這種旗漢分居的日常。
這不是天津獨有的景象,滿清治下的每一座城市都有旗人的旗界,如同城中之城,這就是滿清皇帝說的天下大同,太平盛世!
海河兩岸的煙火氣看似平常,卻因一道無形的界限被生生割裂——旗人住在城內東北角,享受著朝廷的供養與特權;漢人擠在城外南運河畔的擁擠巷弄里,靠手藝與貿易艱難謀生。這種人為制造的二元結構,不僅是天津一城的縮影,更是整個清朝社會深層次矛盾的具象化。它像一把鈍刀,緩慢卻持續地割裂著中國社會,最終成為近代中國落后挨打的根本病灶之一。
八旗作為清朝的“統治核心”,占據著最優質的資源:
旗人按旗分分配旗地,天津城郊的肥沃耕地大多屬于八旗,漢人只能租種或耕種貧瘠之地。旗地不準買賣,漢人即便勤勞一生也難有積累,而旗人即便不事生產,也能靠地租與餉銀逍遙度日。
旗人專享官辦學堂,學習滿語、騎射與儒家經典,甚至有機會通過科舉入仕;漢人則被排除在優質教育資源之外,私塾學費高昂,底層百姓的子弟往往目不識丁。
旗人壟斷軍職與官僚體系中的關鍵崗位,漢人即便考取功名,也多被排擠在核心權力之外。天津的駐防旗營官兵每月領餉銀四兩,而漢人農民一年辛苦所得不過數兩,還要承擔沉重的賦稅與徭役。
這種資源的極度傾斜,使得社會中最具創造力的群體,漢人平民被壓制在生存線上,而享有特權的旗人卻逐漸喪失進取心,因為他們無需奮斗,便能衣食無憂;無需創新,便能穩居高位。當整個社會的活力被特權階層的貪婪與懶惰吸干,衰敗便成了必然。
旗漢分居的本質,是清朝統治者為了維護滿洲貴族的統治,人為制造的階層鐵幕:
旗人生而高貴,漢人生而卑微。旗人的子孫永遠是旗人,享受國家供養;漢人的子孫永遠是漢人,承擔國家賦稅。即便漢人通過科舉或軍功獲得功名,也難以真正融入統治集團的核心。
旗漢通婚被嚴格禁止,社會階層之間的流動通道被徹底堵死。旗人不愿與漢人通婚,怕“玷污”血統;漢人即便富裕,也難以通過聯姻提升社會地位。這種人為的隔離,使得社會無法通過婚姻與家族網絡實現階層的自然流動。
旗人推崇滿語與騎射,漢人則堅守儒家文化,兩種文化彼此排斥,難以融合。天津的旗人學堂教授滿語與騎射,漢人私塾則傳授科舉應試的八股文,兩種教育體系培養出的是截然不同的價值觀與技能,社會共識從底層認同就出現撕裂。
當一個社會的階層固化到連空氣都分出“旗味”與“漢味”時,底層民眾的創造力被扼殺,精英階層的視野被局限,整個社會便如同被凍住的河流,表面平靜,底下卻早已腐朽。
旗漢分居不僅制造了經濟與階層的鴻溝,更在精神層面瓦解了社會的凝聚力:
清朝統治者將旗人視為“自己人”,將漢人視為“被統治者”。旗人享受特權,卻對漢人頤指氣使;漢人被迫服從,卻暗中積累不滿。天津的旗兵巡邏時,漢人商販需低頭避讓;旗人官員斷案時,漢人百姓往往含冤莫白。這種日積月累的壓迫,讓漢人對朝廷的信任逐漸消磨殆盡。
為了防止漢人反抗,清朝統治者不斷強化旗漢分治,甚至不惜犧牲國家利益。例如,清廷寧愿將巨額軍費用于供養八旗閑散人員,也不愿投資海防與科技;寧愿讓旗人占據要職,也不愿任用有能力的漢臣。這種短視的政策,讓國家資源被浪費在內耗上,而非用于發展與防御。
當今日的炮艦炮轟天津大沽口時,旗人多年享福,已經沒了拔刀的勇氣;漢人百姓則因長期被壓迫,對朝廷的號召缺乏響應。整個社會如同一個被分割的軀體,手腳無法協調,面對戰爭時只能各自為戰,最終一敗涂地。
旗漢之分,它不僅僅是一種居住格局的分隔,更是一種制度性、文化性、心理性的全面割裂。這種割裂讓社會失去了活力,讓階層失去了流動,讓國家失去了團結。當歷史的硝煙散去,我們不難發現:一個被內部裂痕撕裂的社會,注定無法應對外部的挑戰;一個被特權階層bang激a的國家,終將在自我消耗中走向衰亡。
雨兒炮轟天津城外的戰包,未殺一人,可此時的天津,已經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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