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城鏖戰的第二十三天，

牛野的小艦隊只剩下兩條冬潮級和五條三體千噸武裝運輸艦，英國海軍遠程燃燒彈的兇猛，確實超乎想象。

當幾十條戰艦用遠程集火射擊時，高大的船帆就是靶子，有一些力竭的燃燒彈甚至被船帆阻擋直接掉落到甲板上引燃火焰，哪怕用泥沙覆蓋也無法熄滅全部火焰。

幾乎一天，就會有幾條戰船被火焰點燃，然后戰艦會脫離戰場，所有船員奮力撲救，才能撲滅。

可就算這樣，依然每隔兩天就會有一艘戰艦最終因為大火蔓延，不得不放棄，讓它慢慢燃燒成為大海上那耀眼的火炬。

這一天傍晚，東野城的外海有一根桅桿出現在眾人眼前，一條冬潮級戰艦出現在港口燈塔的視線里，鐘聲被敲響。

剛剛回港在緊急維修戰艦的牛野，站直身體，他看到了那條戰艦。

可那條戰艦明顯已經經歷過戰斗，此刻它的六根桅桿已經全部降帆，船身側面的鱗甲有燃燒過的黑色痕跡。

這條船是依靠蒸汽機在航行，它一定曾經孤獨的戰斗過，船帆被燒，不得不降帆滅火，依靠蒸汽機脫離的戰場。

等到這條船進入碼頭，船頭寫著冬潮號三個字，牛野最開始以為是陳阿生來了，因為這條船一直在坤甸港。

可當冬潮號靠港，當牛野看見甲板上的水兵全都右臂捆著白色布帶，牛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踏板放下，四個軍官滿臉哀傷抬著一個蓋著白布的擔架走過來時，牛野的心猛地一痛。

他走上前，掀開白布，然后輕輕的蓋上，轉身問為首的軍官，“老豆，什么時候走的？”

軍官低聲說道：“昨天夜里！”

然后，軍官拿出一封信，“這是老豆的遺，讓我交給你們！”

牛野沒有看信，而是親自接替一個軍官，他要扛陳老豆一程。

這天夜里，陳老豆被埋在東野城面朝大海的高山之上，牛野對著墓地說：“老豆！這里面朝大海，當地人說前面的平原，等到春天來臨是，到處都是美麗的小花。你一定會喜歡！”

然后，他給墳頭澆上一碗酒，在用煙桿子點上一桿煙，放在墳頭上。

雨兒在一邊給老頭燒紙錢，飛灰被山風吹拂，星星點點，向著大海飛去。

這一夜，牛野就睡在這個山頭上，就著一盞油燈展開了那張信紙。

“

我在海上漂了大半輩子，見慣了西洋人的船堅炮利，也看透了咱大清的貧弱：

第一，別總想著跟西洋人掰手腕，遠水解不了近渴！要做的是先拿下大清的江山，只要用好億萬華人的力氣，才能在這世上挺直腰桿稱雄，這才是最踏實的路子！

第二，機器取代人力是早晚的事，但不能急著來！咱華族祖祖輩輩男耕女織，要是機器織的布一下子把價壓得太低，女人們織的布賣不上錢，農戶的日子就更沒法過了。不如多買點鐵器和牛馬，多組織些人去開荒，等咱人均地里的收成夠了，再慢慢推工業布匹。現在的布匹可以先賣海外，咱得想著老百姓的飯碗，他們有了收入，日子才能穩當。

第三，要打就先占廣東、廣西、福建這三省！這地方有吃有穿，人也多，還有高山擋著，外人不容易打進來。咱在這兒好好辦工廠、開學堂，把根基扎穩了，再帶著力氣，一步步北伐中原和搶奪沿海，穩打穩扎的推進。一邊用好生活吸引移民，一邊用武力控制，拿下整個天下！

第四，不管大清的兵打得多兇，咱絕不能屠城，亦不能殺俘！刀槍要對著敵人，可大清里面的，都是咱自己兄弟。要知道一對男女，百年之后就能哺育百人，莫要把自家人殺絕了，那樣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這是萬萬不能干的蠢事！

第五，對老百姓得好點！少收稅、別讓他們出徭役，錢要從工廠里賺。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兒時，家里買口鐵鍋都要琢磨好久！只有萬民都富了，工廠造的東西才能賣出去，日子才能越混越有奔頭。

第六，咱得讓大清地界里的人，人均能有五畝地，五口之家要有二十五畝，這樣活著才有個人樣！多造些拖拉機去開荒，土地買賣也得管嚴點，不能讓有錢人隨便搶地。那些豪強手里有錢，就得逼著他們投到工廠里，絕不能讓他們把錢都用來買地，不然就算國家富了，老百姓依然還是沒活路！

第七，讓海員的日子過得好些，這樣才會有人下海做海佬。唯有華人愿意下海，北美和澳洲的土地才會穩。若是五人里有一人愿意下海，那大海就是我們的。大清里面就能騰出更多的土地，外面也能開出良田億畝。

我不行了，以后你們都要聽牛野的！這小子有點妖怪，但能帶著你們活出個樣子來。”

牛野把信疊好，再次放進口袋，他再次給老東西燒了一張紙錢，罵道：“老東西，我哪里妖怪了？我哪里妖怪了？你起來，我們倆個說個明白！”

可陳老豆不理他，陳老豆睡著了。

牛野繼續說道：“老東西，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村里到處都是土地，卻沒有年輕人種地了！”

他站起來，看向外海，月光下波光粼粼。

“老東西，你的話，我會記得。其他人會不會聽你的，我不曉得。但我會聽話的！雖然，我有點妖怪！”

第二十四天夜里，墳前多了兩人，這一天傍晚李海帶著林老到了。

李海和林老看完信。

李海這貨居然問牛野，“你老實告訴我，最后一句話是不是你加上去的？”

牛野罵道：“我日，要是老子加上去的，會寫自己妖怪嗎？你愛信不信，老子又管不到你！”

李海想了想，點點頭，“嗯，老子是印度次大陸土霸王，你又管不到我，隨便了！”，這廝說話簡直不要太無恥。

林老看著這兩個貨，輕輕搖頭，給陳老豆又燒了一張紙錢。

第二十五天，墳前又多了一人。

趙大給老豆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然后在墳前燒了一夜的紙錢，這漢子啥也沒說。

第二十六天，四十艘戰艦，人人右臂捆著白色的布條，投入了戰斗！

回來時只剩下三十七艘，有三條戰艦永遠沉沒在大海之中。

李海說的是：“明天繼續！”

牛野點頭，罵道，“搞不死這群王八蛋！”

趙大問：“其余戰艦啥時候到？”

林老說：“那些船跑的慢，可能還需要七八天。”

趙大搖頭，“戰列艦就是個屁，以后不要造了！”

牛野給老豆燒了一張紙錢，嘿嘿笑，“以后那玩意能跑三十節，你確定不要？”

趙大立刻補充道：“跑的慢的戰列艦就不造了！”

李海罵道：“老子才剛剛造出三條，老巨了，你們居然還嫌棄？”

牛野卻非常嚴肅的說道：“下半年，我準備開始造鋼鐵戰艦！”

趙大問，“有啥不同，現在不也是鋼鐵龍骨的？”

牛野看了看雨兒，雨兒點點頭，走進了帳篷。

她取過一張圖紙，徐徐在眾人眼前展開。

李海看完，直接罵道：“你她娘，這要多少錢？”

趙大也倒吸一口涼氣，抬起頭疑惑的問：“這是全鍍鋅鋼板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