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7年3月,南法地中海的冬季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土倫灣已顯露出早春的生機。湛藍的海水拍打著被冬雨沖刷得發亮的灰白色礁石,遠處的耶爾群島輪廓朦朧,如同守護港灣的天然屏障。港內停泊著數十艘戰艦與商船,桅桿林立,帆布在海風中微微顫動。
土倫老城的鵝卵石街道兩側,17世紀留下的巴洛克式建筑墻面斑駁,卻仍能窺見昔日繁華——咖啡館里飄散著咖啡與煙草的氣息,碼頭工人吆喝著搬運物資,遠處兵工廠的煙囪騰起淡淡白煙,與海霧交織。
土倫是法國在地中海無可替代的軍事中樞。作為法國地中海艦隊的母港,其天然良港(水域面積達22平方公里)可同時容納上百艘戰艦,三面環山的地理格局使其易守難攻。1817年土倫駐扎著法國半數以上的海軍力,包括戰列艦、巡洋艦及新興的蒸汽動力實驗艦艇。
土淪港控制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咽喉,直接威脅意大利、北非及奧斯曼帝國沿岸;
這里的海軍兵工廠(占地268公頃)擁有干船塢與武器庫,是法國最大的海軍工業基地,可快速維修和建造戰艦,支撐殖民戰爭與本土防御。
作為商業樞紐,港內貨物吞吐量占法國地中海沿岸的30%,連接科西嘉、北非殖民地與本土,運輸葡萄酒、橄欖油及殖民地原料;
其兵工廠雇傭數千工人,輻射冶金、造船、火藥制造等產業,帶動周邊城鎮如拉塞納的船舶維修業;
土淪港近海漁業資源豐富,為水兵與市民提供補給,周邊葡萄園釀造的葡萄酒遠銷歐洲。
3月15日黎明,地中海的晨霧尚未散盡,土倫港已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中。當第一縷陽光掠過伊埃爾群島時,碼頭上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拿破侖·波拿巴皇帝的儀仗隊正緩緩駛入這座他曾經締造輝煌的港口。
八匹雪白的戰馬拉著鎏金馬車,穿過綴滿鮮花與三色旗的街道。他身著帝國元帥制服,手拿皇帝權杖,這表示他是"波拿巴將軍",也是“法蘭西皇帝”。
當他的馬車出現在城門時,等候多時的數萬民眾立即陷入癲狂。老水手們摘下帽子奮力揮舞,婦女們將鮮花拋向馬車,連駐軍士兵都情不自禁地行起軍禮。
"皇帝萬歲!"的呼聲震撼著古老的城墻,連港口停泊的戰艦都鳴響禮炮致意。當馬車經過新近重建的海軍部大樓時,建筑上懸掛的巨幅畫像——畫中的拿破侖身著加冕禮服,手持查理曼權杖——引得人群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兵擠到前排,顫抖著高喊:"皇帝陛下,您要帶我們,帶著法蘭西永遠前進!"
土倫港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壯觀景象。超過150艘戰艦整齊列陣,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位于中央船塢的"海洋級"最新旗艦——"雷霆號"(letonnerre)。這艘1817年下水的超級戰列艦代表著法蘭西造船業的巔峰。
*駭人參數:
-排水量:3200噸(當時世界最大)
-全長:72米(相當于現代兩節地鐵車廂)
-寬度:18米
-吃水深度:8.2米(這是當時的世界紀錄)
-主炮:130門36磅加農炮(分三層甲板配置)
-副炮:20門18磅炮
-船員編制:1000人
-航速:13節(順風時)
這艘鋼鐵巨獸通體漆成深邃的皇家藍色,船身鑲嵌著鍍金的獅首裝飾。三層炮甲板如同巨獸的獠牙,每門青銅線膛加農炮都經過精心拋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船首雕刻著背負三叉戟的尼普頓海神像,船尾則矗立著拿破侖時代的勝利女神像,雙翼展開足有三米之寬。最令人驚嘆的是那三根高達52米的桅桿,每根都裹著嶄新的亞麻帆布,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中午十二時整,當禮炮聲響徹云霄時,拿破侖在海軍大臣的攙扶下登上觀禮臺。他身著繡金線的深藍色海軍大衣,胸前佩戴著榮譽軍團大十字勛章,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港口。當看到"雷霆號"那龐大的船體時,這位曾指揮數十萬大軍的統帥也不禁頷首贊許。
在萬眾矚目中,拿破侖踏上專為皇帝鋪設的紅毯。他的皮靴每踏上一級舷梯,都引發一陣新的歡呼。當雙腳踏上"雷霆號"的柚木甲板時,這位帝王突然轉身,面對黑壓壓的人群張開雙臂——這個即興的動作讓歡呼聲瞬間暴漲,連港口的回聲都為之震顫。
海軍軍官恭敬地引領皇帝巡視戰艦:在主炮甲板,130門巨炮的炮管在陽光下連成一片鋼鐵森林,炮手們整齊列隊,每門炮都擦拭得锃亮如鏡;
走上中層甲板,拿破侖駐足于精美的橡木指揮艙,這里的地球儀和航海儀器都鍍著金邊,盡顯法蘭西的優雅和奢華;
最后皇帝登上艏樓,他俯瞰著整個港口,遠處正在作業的造船廠里,十余艘同級戰艦的龍骨正在鋪設。
"陛下,這艘戰艦的火炮可以在一分鐘內完成齊射。"海軍上將激動地匯報,"新的線膛炮的有效射程增加了一倍"
拿破侖凝視著那些青銅炮管,伸手輕撫著炮架上的鷹徽浮雕,沉默良久后只說了一句:"這才是法蘭西應有的力量。"
下午三時,隨著禮樂奏響《皇帝進行曲》,八艘拖船緩緩牽引著"雷霆號"來到船塢入口。當最后一根止鏈被砍斷時,這艘3200噸的巨獸開始緩慢滑入水中。船體入水的剎那,掀起的海浪甚至打濕了前排觀眾的衣襟。
"轟——轟——轟!"21響禮炮震耳欲聾,港口所有戰艦同時升起皇帝旗。當"雷霆號"那龐大的船體完全浮現在碧藍的海面上時,陽光恰好穿透云層,為這艘鋼鐵巨艦鍍上一層神圣的光輝。拿破侖的臉上浮現出罕見的笑容,他向船長授予了象征指揮權的金穗劍。
當夜幕降臨時,土倫港變成了光的海洋。上千盞鯨魚油燈照亮了"雷霆號"的輪廓,水兵們在甲板上點燃信號彈,絢爛的煙花在海面上空綻放。拿破侖坐在觀禮臺的陰影里,望著那艘煙火中的戰艦輕聲說道:"二十年前,我在這里開始曾經征服歐洲;今天,我要從這里出發去征服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