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就是這么巧。

當第二艦隊浩浩蕩蕩駛入馬尼拉灣，桅桿如林，旌旗蔽日，帶著“和平通商”與“外交示好”的雙重使命，準備與西班牙總督展開新一輪“炮語”協商之時，遠在七百海里外的巽他海峽入口，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兩條三級戰列艦也正緩緩駛入馬六甲海峽。

這兩艘漆著暗紅與黑色涂裝的巨艦，每艘裝備有74門大炮，屬于典型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三級戰列艦。它們目的非常明確，奉命前來收回巴達維亞，并保護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海上貿易利益。

媽祖軍第一艦隊的旗艦——“媽祖號”上，風帆高懸，桅桿上的金漆媽祖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甲板之上，首領陳老豆與副首領李海并肩而立，遠眺北方，神情凝重。

他們剛剛收到了來自偵察艦的報告，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兩條三級戰列艦和四十條其他戰艦組合，已經駛入馬六甲海峽，航向直指巴達維亞。

“兩條……三級戰列艦。”，陳老豆重復著偵察艦水手的話語。

李海沒有接話，只是沉著臉，從懷中掏出一張簡易海圖，鋪在桅桿邊的桌案上。他的手指在巴塔維亞的位置輕輕一點，又向馬尼拉方向劃了一道弧線，隨后搖了搖頭。

“第二艦隊去馬尼拉了，咱們手里，現在就只有48條飛剪船。”李海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飛剪船速度快，轉向靈活，打商船、打小炮艦，哪怕對方想跑，我們也能追上、堵住、擊沉。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代表巴塔維亞的小點上，眼神變得無比沉重。

“可要是對方擺開架勢，用的是正兒八經的三級戰列艦，而且一次就是兩條，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老豆終于收回目光，走到桌案旁，低頭看著那張海圖，良久，才嘆了口氣：

“必須攔住，想一切辦法攔住！”

李海點頭：“我去會一會他們，看看能不能用baozha彈攻擊他們”

陳老豆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海天之間，硝煙彌漫。

李海立在“雷霆號”的艏樓上，海風掀起他粗布戰袍的一角，獵獵作響，他們的這些戰船速度快、轉向靈，是媽祖軍手中的銳矛，而今天，李海打算用它們刺向兩頭不請自來的“鐵獸”——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兩條三級戰列艦。

這兩艘漆成深灰與暗紅色的巨艦，正緩緩逼近巴達維亞港外海，如兩座移動的海上堡壘。每艘裝備74門大炮，其中不乏能發射32磅實心彈的重炮，火力之猛、防護之強，在這個時代堪稱海上的霸主。然而，李海并不打算硬碰硬。他的計劃很明確——利用飛剪船的速度與靈活，以18磅炮發射的baozha彈，從側面與遠距離騷擾這兩艘戰列艦，打亂它們的節奏，甚至嘗試擊穿其上層結構，最好能逼退它們，保護巴達維亞的安全。

“開火！”隨著李海一聲令下，二十條飛剪船同時側舷齊射。

一瞬間，海面上炸開一片火光與濃煙。一枚枚18磅的baozha彈呼嘯而出，在空中劃出熾熱的弧線，隨后狠狠砸向那兩艘英國戰列艦的上層甲板與船舷。baozha聲此起彼伏，有的命中船體，掀起木屑與火花；有的在甲板上炸開，震碎幾處玻璃與設備，甚至點燃了幾處帆布。

然而，當硝煙稍稍散去，李海卻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那兩艘英國戰列艦，竟然幾乎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損傷！

更令他震驚的是，他清楚地看到，英國人居然在甲板上拉起了巨大的擋板！所以他們已經仔細分析過媽祖軍的baozha彈，也知道媽祖軍的火炮打不穿船舷裝甲，只能炮擊甲板？

所以，東印度公司集合了很多人制造了鋼鐵龜殼，針對媽祖軍的遠程baozha彈的防御方法。

那些擋板，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用鐵片打造而成的防護板，一塊塊拼接固定在戰艦上層結構的兩側和前后都有，尤其是頂層炮臺周圍與甲板邊緣。黑火藥baozha彈命中之后，要么被四十五度鋼板彈開，要么僅僅砸出一道凹痕，根本無法穿透！

而更絕的是，李海還注意到，其中一艘戰列艦的頂層火炮平臺兩側，竟然臨時安裝了兩塊巨大的拼接鋼板，像是臨時工事一樣，將指揮塔與頂層炮組遮護得嚴嚴實實。baozha彈落在上面，只能炸出一陣火花，連個坑打不出來。

現在的baozha彈是延時danyao，落進甲板要過一兩秒才會baozha，本身的穿透力并不強，現在被這些鋼鐵擋板克制的死死的。

“操……他們什么時候學會這一套的？”李海咬著牙低聲罵道。

英國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吃虧了。他們不僅用厚實的鐵皮擋板硬抗baozha彈的沖擊與破片，還通過臨時加裝鋼板，重點保護火炮平臺與指揮中樞，使得媽祖軍的baozha彈戰術失去作用。

更糟的是，那兩艘戰列艦雖然看似行動遲緩，但轉向穩健、火力集中。它們并未急于反擊，而是穩扎穩打地調整陣位，始終將最堅固的側舷朝向飛剪船群，同時利用32磅與24磅實心彈進行超越距離拋射，命中率奇差，但每一發都威力驚人，逼得飛剪船不敢靠得太近。

李海很快意識到：硬打，打不穿；死纏，耗不起；強攻，討不到便宜。

英國人的滑膛炮，雖然打不準，可一旦打中，就是致命的。

那些32磅、24磅甚至18磅的實心重型炮彈，雖然在遠距離上難以精準命中靈活的飛剪船，可一旦命中，哪怕只是擦中船舷，都足以擊穿飛剪船單薄的木殼，甚至直接轟碎半個船艙！

已經有一條飛剪船的前部被32磅炮彈擊中，整個船頭的側面被砸出一個臉盆大的洞口，兩側的船板開裂，傷害非常大。

李海很清楚，自己的飛剪船速度快、轉向靈活，可在絕對的力量與防護面前，這些優勢顯得如此蒼白。

“這他娘的根本打不動啊……”李海終于忍不住，低聲怒吼了出來。

他開始在甲板上來回踱步，腳步沉重，眉頭緊鎖，臉上的神情比海面上的烏云還要陰沉。他一會兒望向遠處的英國戰列艦，一會兒回頭看向自己這二十條飛剪船，心中壓力如潮水般不斷上漲。

“首領！”身旁傳來一聲呼喚。

李海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自己的副手——趙副，一位跟隨他多年的老水手，作戰經驗豐富，性格穩重。

“派一條船立刻回去告訴老豆，這里的情況”李海沉聲道，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奈與焦慮，“要集合所有的力量。。。”

趙副點了點頭，臉色同樣凝重：“我立刻安排”

“必須找出辦法”李海咬牙道，拳頭再次攥緊，“否則老豆來了，也沒用”

他抬起頭，望著遠處那兩艘黑沉沉的戰艦，眼神復雜。

“它們就靠著那層鐵皮，跟咱們耗著，慢慢往巴達維亞靠。咱們打又打不動，追又追不上，撤……又不甘心！”

趙副沉默片刻，低聲道：“要不把艦長都集合一下，碰個頭，多幾個腦袋或許有用？”

李海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焦躁，但很快又歸于冷靜。

“開會。”他最終沉聲道，“派出一條海船去通知老豆，撤離戰場，我們立刻開會”

“是！”趙副點頭，轉身去傳令。

隨著號角聲響起，二十條飛剪船迅速變陣，船帆一轉，借助海風迅速脫離戰場，如一群靈巧的海燕，從兩頭海上巨獸的側翼掠過，轉眼消失在彌漫的硝煙與波濤之中。

而那兩艘英國三級戰列艦組成的艦隊，并沒有追擊。

它們依舊緩緩地、堅定不移地朝著巴達維亞方向航行，厚重的鐵皮擋板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仿佛在無聲地宣告巴達維亞和你們的飛剪船都將被戰列艦壓爆。

夕陽西沉，大海波濤洶涌。

一艘飛剪船的甲板上，十幾名艦長圍坐在甲板上一圈，神情嚴肅。

這次會議，是由媽祖軍第一艦隊副指揮官李海緊急召集的。議題只有一個，“如何對付那兩艘被“鐵殼”武裝起來的英國三級戰列艦？”

過去的兩天，李海帶著二十條飛剪船嘗試以18磅baozha彈進行遠程襲擾，卻幾乎毫無成效。英國人不僅用厚重的鐵皮擋板擋住了baozha彈的沖擊，還以穩健的遠程滑膛炮火牢牢掌控局面，逼得飛剪船一退再退。

現在，眾人坐在桌前，討論著一切可能的手段，試圖找出一個突破口。

“……我們不能再這么耗下去了。”李海敲了敲桌面，語氣沉重，“它們靠那層鐵殼，把咱們的baozha彈擋得死死的，遠程打不穿，貼身又不敢靠近。再這么下去，它們一旦抵達巴達維亞，城市會受到嚴重傷害。”

坐在他左側的，是“靖海號”艦長周明遠，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水手，是同生共死號上走出來的老海佬。他皺著眉頭，沉吟片刻后開口道：

“李首領，我記得咱們不是多年前就研究過一種‘漂浮水雷’嗎？就是現在還裝在船尾，用繩子可以牽著的baozha裝置。”

此一出，桌邊幾人紛紛抬頭，似乎想起了什么。

坐在右側的“疾風號”艦長吳鐵——一位以敢打敢拼著稱的年輕艦長——眼睛一亮：“對！漂浮水雷！我記得是牛野和王鐵匠當年搞得，一直沒怎么真正用過！”

“沒錯。”周明遠點頭，“那玩意兒牛野說過，可以漂到敵方船底或者側舷引爆，專門用來對付那些皮糙肉厚的戰艦。”

“可問題是——這玩意兒一直沒怎么用過。引信還可靠嗎？”，有艦長說道。

李海一拍大腿，語氣堅決：

“現在是什么時候？咱們常規手段打不動那兩艘鐵疙瘩，總得試試那玩意！全部扔進海里，就讓他們漂浮在戰列艦的前方，只要能漂到戰列艦的船底或者側舷下方被觸發，引爆后產生的水壓和沖擊，說不定真能震裂它們的船體！”

周明遠沉思片刻，點頭道：

漂浮水雷，這個每條船都裝備，可真沒幾個人用過的武器，在此刻似乎成了他們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變數。

吳鐵則更加直接：“首領，咱們現在也沒別的招了！硬打打不過，撤了又不甘心！賭一把，用所有的漂浮水雷全部放出去！賭命，看看我們和英國佬誰的命硬！”

李海站起來下達命令：

“好，那就試試。所有人檢查船尾的水雷”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

“明日清晨我們發動水雷戰”

“是！”眾人齊聲應道。

夜色如墨，海風低沉。

馬六甲海峽，海面上靜靜漂浮著十九條武裝飛剪船。

今夜，它們的后甲板都燈火通明。

一盞盞油燈在甲板上搖曳，映照出忙碌的人影。每條船的船艙口、甲板邊、船尾處，都聚集著五六個神情專注的船員。他們動作小心謹慎，為即將展開的水雷作戰做全面準備。

而此刻，船員們正逐一排查的，正是這次行動的核心武器——漂浮水雷。

“火藥包換新的，燧石結構檢查清楚！”

在“雷霆號”的后甲板上，一名中年船員蹲在水雷旁，小心翼翼地打開密封的木蓋，露出里面包裹嚴密的圓柱形baozha裝置。他動作輕柔卻果斷，將原本老舊的火藥包取出，換上一包新研磨調配的黑火藥包。

“火藥填裝量檢查過了嗎？”旁邊，一名炮兵指揮大聲問道。

“老大，每包都是足量二十公斤”中年船員沉聲回應，手上動作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