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野站在碼頭邊一處臨時搭建的木棚前,目光沉穩而銳利,一如往常。他身著軍便裝,腰背挺直,即便身處這略顯雜亂的港口,也依舊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當那群少年跑到他面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其中領頭的阿豪便興奮地喊道:
“牛先生!我們來了!從廣州帶來了您要的東西!”
牛野微微點頭,目光掃過他們身后那一排排整齊封裝的鐵桶,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鐵桶上清晰地標注著“汽油”、“柴油”、“煤油”等字樣,每一只都密封良好,碼放得井然有序。
“這是我們最近兩個月,在廣州油坊與煉油作坊那邊,親手參與分離出來的。”阿生繼續道,語氣里滿是驕傲,“有汽油、柴油、煤油……一共上百桶!這只是第一批!”
旁邊一名戴著眼鏡的少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盞小巧的煤油燈,興奮地補充道:
“牛指揮,您上次說煤油可以做成一種‘新商品’,我們試了!您看——這燈亮得可亮了,比普通油燈亮多了,也不怎么冒黑煙!我們覺得……這東西以后肯定能賣得好!”
牛野看了一眼那盞煤油燈,燈光雖小,卻在這清晨的碼頭邊顯得格外明亮。他點了點頭,嘴角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并沒有多說什么。
因為此刻,他的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那些寫著“汽油”的鐵桶上。
他走上前,親手檢查了一只鐵桶的封口與標簽,確認無誤后,才緩緩開口:
“好,很好。你們做得不錯,這批油料,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東西。”
少年們一聽,頓時更加興奮,七嘴八舌地開始介紹他們是如何在廣州與當地工匠合作,利用簡易蒸餾裝置從原油中一步步分離出不同油品的。有人講設備如何改進,有人講如何熬夜守爐,還有人講在碼頭搬運時有多么小心翼翼……
但牛野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他指著那一排排汽油桶,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難以忽視的力量:
“我真正感興趣的,是這些——汽油。”
他頓了頓,環視眼前的少年們,繼續說道:
“接下來,我要你們去做一件事——在坤甸港附近,尋找各種各樣的‘臘’。不管是植物蠟、動物蠟、礦蠟,還是你們聽說過的任何一種能提煉出‘蠟’的材料,都給我找回來。”
“我要試驗一種東西——把臘和汽油混合,制造出一種粘稠的、能附著、能燃燒的溶劑。”
少年們一愣,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嘀咕:“臘?哪種臘?我們上哪兒找啊?”
牛野微微一笑,目光堅定:
“我不知道具體哪種臘最合適——我甚至不確定能不能成功。但我知道一點:要制造出一種類似‘凝固汽油’那樣的粘稠燃燒物,蠟,是關鍵。”
“所以,你們要做的,就是——找到各種各樣的蠟,然后和我一起試驗。”
他環視一圈,那群少年雖然還有些疑惑,但眼中已經重新燃起好奇與斗志。
牛野語氣一轉,變得嚴肅: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這些油料,極其危險。”
“從今天起,所有油桶必須分開存放,柴油、煤油、汽油,絕不能混在一起。”
“實驗場所,嚴禁任何明火,嚴禁吸煙,嚴禁高溫與靜電火花。”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油料一旦出事,不是燒掉一間屋子那么簡單——是毀掉一片碼頭,甚至是一整支隊伍。”
他看著那一張張年輕而熱忱的面孔,語重心長地補充道:
“你們想做成大事,想做出新東西,這很好。但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
少年們紛紛點頭,神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阿豪上前一步,鄭重說道:
“牛指揮,您放心,我們記住了!我們一定把臘找回來,也會嚴格按照您說的做——安全第一,試驗第二!”
牛野拍了拍阿豪的肩膀,目光堅定而深邃:
“好,我相信你們。接下來,就讓我們看看——這汽油與蠟的混合物,究竟能不能變成我們想要的東西。”
海風依舊在吹,帶著淡淡的海鹽味,吹過那一排排鐵桶,吹向遠方霧氣氤氳的海平面。
而在坤甸港的這個小小角落,一群少年與一位指揮官的“秘密實驗”,就這樣開始了。
他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他們知道——今天,他們正站在和他們崇拜的人一起,站在某個偉大事物的上。
是的,牛野不知道凝固汽油彈怎么做,但他知道是汽油和臘的混合,什么臘?他不知道,但這些少年會找到答案。
隨后,鐵廠的工匠們將小煤油燈拆開來,仔細分析這廣州作坊的手藝,然后開始商討自己該如何做。
媽祖軍的一個新產品,煤油燈,開始進行實驗性生產。牛野知道,這是一個照亮黑夜的商品,但真正賺錢的不是燈,而是煤油。
現在,他們要用油開創一些全新的產品,例如燧石打火機,煤油燈,帶金屬散熱片和斯特林發動機組合風扇的煤油暖風機和風扇。
這些是這個時代的高科技產品,他們的利潤將支撐著媽祖軍穩步發展。
六月,巴達維亞亂了!
是的,林默娘送來的情報,整個巴達維亞全部亂了。城市里已經買不到糧食,人群和軍人發生了沖突,連底層白人參與了暴動。
六月十五日,巴達維亞守軍和城市平民間爆發了激烈的沖突,打死打傷的平民超過百人,這其中也包括8名華人勞工。
“所以,你準備占領巴達維亞?”,蘭芳陸軍總長王鐵山問牛野。
牛野點頭說道:“是的,我需要陸軍的配合,雙重壓力下敵人會倒下的更快一些!”
王鐵山坐直了身體,再問:“需要我們做什么?”
“從西側海灘登陸,占領高地,炮擊巴達維亞守軍軍營,我們海軍會給予海上炮火支援”,牛野說道。
王鐵山不明白,“你們海軍就能炮擊軍營,為什么要調動陸軍?”
牛野看著王鐵山的眼睛,“壓力,登陸和不登陸,完全是兩種壓力!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需要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在狠狠錘他們一下,讓他們徹底垮掉。而你們,就是那把重錘!”
王鐵山明白了,他站起來,大聲說道:“我確實想去巴達維亞,他們侵略我們,那么多兄弟倒下,就在我面前死去。我們反過來就該打他們的耳巴子,我同意了!什么時候動手?”
牛野問王鐵山,“你需要多少時間準備?”
“給我兩天,兩天之后就能出發”
“那我們七月一日出發,七月五日抵達巴達維亞,可是進行高地戰。七月六日,炮轟巴達維亞軍營和zhengfu機構”
“好,就這么定了!”,王鐵山站起來,他看了看牛野,最后問了一個問題。
“巴達維亞是自治領,還是我們蘭芳的直管城市?”
牛野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自治領,我需要巴達維亞成為媽祖軍的自治領,但是只需要五年,五年后歸還蘭芳共和制直轄,你有意見嗎?”
王鐵山沒說話,他只是點點頭,然后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牛野明白了,他不反對,因為這個人,不太會繞圈子,如果他不同意,那陸軍就不會出動。
這倒是提醒了牛野,或許媽祖軍也要有一支自己的海軍陸戰隊了,求人不如求己,一切都要靠自己。
他現在已經能通過王鐵山的話里,聽出來,蘭芳國知道巴達維亞很賺錢,有些利益集團已經坐不住了。
王鐵山是福建派,所以。。。是福建派有想法?
還是,所有的三個派系對于巴達維亞都有想法?
所以,有人已經在提前思考,關于巴達維亞未來的利潤分配了?要知道自治領的收稅權和經營權是兩個不同緯度的東西,他要思考該如何和那些人周旋了。
牛野緩緩拉開窗簾,屋內的沉悶氣息仿佛隨著那輕微的摩擦聲一同散開。窗外,坤甸港西正落著一場不疾不徐的雨,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層朦朧的簾幕,將港口的輪廓柔化在一片灰蒙之中。海面泛著微微的波光,卻不再有平日的繁忙與喧囂,只有幾艘錨泊的船只隨波輕晃,像是在雨中打盹。
時值正午,按理說,街市該是熱鬧的,炊煙與飯菜香應當交織在空氣中,小販的吆喝聲、路人的談笑聲也該此起彼伏。然而今日,雨勢雖不大,卻仿佛澆滅了人們外出的興致。路上的行人極少,偶有一二撐傘而過,也多是行色匆匆,低頭疾走,仿佛不愿在這陰冷的天氣里多作停留。
牛野倚窗而立,目光穿過雨幕,落在遠處模糊的碼頭與街道上。他不是一個喜歡談論政治的人。那些權謀、派系、辭間的交鋒,于他而既繁復又無趣。但有些事情,不是你喜歡不喜歡,而是它就在那里,繞不過去,也避不開。
蘭芳國,這個在婆羅洲土地上生根發芽的華人政權,雖偏安一隅,卻也暗潮洶涌。廣東幫、福建幫,還有本地土著勢力,三股力量如三條暗河,在這片土地上各自奔流,時而交匯,時而沖撞。表面的平靜之下,是利益的糾葛,是文化的碰撞,也是權力的角力。
牛野知道,自己不能永遠置身事外。
他需要動一動那條隱伏已久的“暗線”。不是為了爭權,也不是為了站隊,而是為了看清——看清這三方究竟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又彼此忌憚什么。唯有掌握這些,才能在風起云涌之時,做出最恰當的判斷,守護該守護的東西。
雨,依舊無聲地下著。屋內的大時鐘滴答走著,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只是平靜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牛野收回目光,轉身走向桌前,那里攤開著一張紙和一支炭筆。他坐下,眼神沉靜而深遠,開始動筆寫出三封信件。
沙沙的寫字聲,混合著雨聲,一切都是那么寧靜,可寧靜的背后到底藏著多少人性和宗族的欲望,又有誰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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