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豆如今在南洋、蘭芳國、甚至遠至利馬、巴達維亞的商路中擁有龐大的人脈與資源,不僅掌控跨國貿易網絡,更與各國商人、地方官員乃至海盜聯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林懷遠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只有陳老豆,才能幫他破局。
“他或許有門路……或許能說得上話……或許,能幫我撐到天亮時分。”
他長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憊,如此孤立無援。
但那蒸汽機的轟鳴聲,依舊在遠處響起,像是某種不肯熄滅的希望,也像是提醒他:“你走的路,從來沒有人走過。你承受的,也從來不是常人能懂”。
可陳老豆不在廣州府,他在南洋,而且去南洋的蘭芳國,也要兩個月時間,回來怕也來不及了。
可陳懷遠已經無路可走,已經無人可以托付,只能派家人,前往蘭芳尋找陳老豆的身影。
而他自己則在七月底,鋃鐺入獄,家破人亡。
九月。
廣州府的秋夜,帶著一股濕冷的氣息,從高墻上窄小的窗縫里鉆進來,刮過斑駁的石墻,拂過那鋪著薄薄稻草的冰冷地面。昏黃的油燈在牢房角落里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像是人心深處那抹抓不住的希望。
陳懷遠坐在角落里,背靠著潮濕的石墻,一動不動。他的長衫早已臟污不堪,頭發蓬亂地散在額前,臉上的神色,卻比這四周的黑暗還要沉。
他望著那一小塊天窗外的夜空,沒有星星,只有一層厚厚的烏云,沉甸甸地壓下來,就像他此刻的心。
“我為什么要用那臺蒸汽機……”
這個念頭,從他被關進這間牢房的那一刻起,就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腦海,日夜啃噬著他的靈魂。
他閉上眼,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一幕幕——
是那臺轟鳴的蒸汽機,第一次帶動紡錘轉動時,車間里所有人驚愕的目光;
是那些雪白平整、產量驚人的棉布,成批成批地從織機上落下;
是商行里那些商人驚訝的表情,是顧客爭相搶購的熱潮;
是他站在自己的紗廠前,看著工人們有序操作機械,心中涌起的那一絲驕傲與豪情……
可現在呢?
那些轟鳴聲,早已遠去;
那些工人,四散而去,有的甚至因為他而丟了生計,成了別人的口實;
而他自己——
坐在了這冰冷的牢房里,成了“以夷亂華”的罪人,成了“破壞祖宗成法”的逆子,成了廣州府官商兩界眼中的“異端”與“罪魁”。
痛苦地抱住頭,手指深深插入發間,仿佛要把那些讓他后悔到骨髓里的念頭,統統拔出來。
他想起自己原本的生活——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布行商人,家里有些積蓄,鋪面有七八家,生意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安穩、體面、受人尊敬。
每逢年節,走親訪友,他在廣州府的商賈圈里雖不算頂尖,卻也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人物。
他不用去管什么“蒸汽機”,不用去想什么“機械化生產”,更不用去挑戰那些盤根錯節的行會勢力、官府規矩與百年祖制。
他本可以——
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可他偏不!
他偏要學那些新玩意,用那鐵疙瘩、那冒煙的機器,去代替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工;
他偏要為了那一點所謂的“效率”與“利潤”,去打破這世道默認的規則;
他偏要當那個“第一個”,去吃那個誰都沒嘗過、甚至連味道都不知道的“螃蟹”!
“我錯了……”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大錯特錯了……”
他開始回想,那些他曾不屑一顧的平凡日子——
是鋪子里伙計們忙碌而有序的身影;
是賬房先生一筆一畫記著賬本的神情;
是街坊鄰里見面時的寒暄與微笑;
是年節時家人圍坐一桌的熱鬧與溫馨;
是他坐在茶樓里,聽著別人談天說地,自己悠然品茶的閑適……
那時候,沒有牢獄,沒有陰謀,沒有官商勾結的壓迫,沒有輿論的滔天巨浪。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商人,一個普普通通、安安穩穩的商人。
可現在——
他失去了一切。
他的產業被查封,他的名聲已臭了大街,他的家人被嚇得閉門不出,連仆人都辭了大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走出這間牢房。
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望著牢房角落那片發霉的墻壁。
如果重來一次……
他會不會放棄那臺蒸汽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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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不會繼續守著他的布行,守著他的老客戶,守著那一成不變卻安穩如山的生活?
他會不會……就那么平凡地過完一生,不再去追求什么“效率”、什么“變革”、什么“未來”?
也許會吧。
也許,他真的錯了。
不是錯在想要變好,而是錯在——
太早,太急,太不自量力地去挑戰一個時代。
而這個時代,還沒有準備好迎接他。
夜更深了,牢房外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沒抬頭,因為他曾經無數次張望,可等來的都是失望,他已經不想再失望了,讓人生就停在這里,讓一切就這樣了吧!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您是陳懷遠?”
聲音很客氣,抬頭,他看到了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笑著說道:“老豆不在,但媽祖軍牛爺派我來幫助你。我叫陳阿生,你叫我阿生就好了!”
這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監獄?是如何到的旅店?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換的衣服,洗的澡?他的意識直到第二天,才真的活過來。
吃完早點,陳阿生坐在對面的晨光了,光芒落在他的肩頭上有著輝光,給陳懷遠一種莫名神圣的感覺。
阿生說話很慢,但有條理:“你的債,牛爺還了!你的機器,牛爺買了!牛爺只有一個要求。”
陳懷遠抬起頭,問道:“是什么?”,如今他孑然一身,隨波逐流。
“帶著機器和家人去澳洲,我們提供場地,提供人手,提供原料,從頭來!”,陳阿生站起來,伸手指向南方。
陳懷遠其實已經怕了,他再次低下頭,久久不。
阿生看著他,再次說道,“還記得廣福源號嗎?”
陳懷遠再次抬起頭,他當然記得,他還記得那條船第一次下水時的一切,可惜時光無法倒流。
“那是你的了!它在澳洲等你,會一直在那里等你,會再一次航行果阿,并帶著你做的棉布,走向世界”,阿生看向窗外,他也在想廣福源號,那老家伙還好嗎?
“它在哪里等我?”,陳懷遠嘶啞的聲音響起。
“東望城,它在東望城的大海邊等你”,陳阿生知道牛野要把東望城變成紡織基地。
“我沒錢了!”
“我們來出,廣福源號曾經的水手來湊錢,有一個,算一個,我們來湊”
“要把那些設備都運行起來,紗廠要三百人,紡織廠要四百人,還要有配套的染廠,至少千人才能讓三個工廠動起來,這錢海的去了”,陳懷遠低聲說道。
“除了我們會投,媽祖軍也會投,你那一千人,第一年媽祖軍來養活”,阿生說的斬釘截鐵。
“若是做不好,會坐牢嗎?”
“不會做不好,澳洲現在有三十萬人,卻沒有紡織工業,你只管認真做,產品我們來銷,你做多少,我們就買多少,大膽的做”,阿生有底氣,因為他知道澳洲和蘭芳加起來有130萬人。
“那我去試一試”,陳懷遠點了點頭。
阿生笑了,牛野交給他的任務總算完成了。
“去把陳老板帶回來,沒有他,就沒有廣福源號,就不會有我們。”,出發時牛野幫阿生整了整衣服,說道:“來澳洲,我們在東望城建自己的棉紡廠。南海,印度洋,南美洲,我們來把棉布銷售去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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