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樓家租用的營帳區域時,已是深夜。大部分隨行人員和雇傭的護衛已經輪換休息,只有幾處關鍵位置還亮著燈,值守的護衛警惕地巡視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緊張,顯然白日樓望和開出天價翡翠的消息已經傳開,樓和應加強了守備。
樓望和抱著那塊用破布簡單包裹的“癩蛤蟆”料,剛走近主帳,就見父親樓和應披著一件外衣,正站在帳外,眉頭微蹙,似乎在等他。
“爹。”樓望和快步上前。
樓和應看到他安然無恙,眉頭稍展,但目光落在他懷中那不起眼的包裹上,又帶上了幾分疑惑:“這么晚去哪了?懷里抱的什么?”白日里兒子剛出盡風頭,晚上獨自外出,由不得他不擔心。
“隨便逛逛,買了塊小料子。”樓望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他掀開破布一角,露出了那塊品相極差的癩蛤蟆皮原石。
樓和應是幾十年的老玉商,一眼就看出這皮殼的表現堪稱災難,典型的“公斤料”都不如的廢料表現。他張了張嘴,本想訓斥兒子胡亂花錢,但想到白日那塊驚天動地的玻璃種艷綠,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或許……兒子真有什么獨特的“感覺”?
“唉,你啊……”樓和應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以后晚上少獨自外出,這緬北不比家里,魚龍混雜。萬玉堂那邊,怕是已經記恨上我們了。”
“我知道了,爹。”樓望和點頭,隨即問道:“爹,我們帶來的便攜解石機還能用嗎?我想把這塊料子解開看看。”
樓和應一愣:“現在?這都大半夜了。”他看了看兒子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堅持和隱隱的興奮,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在那邊的小工棚里,我讓人給你通電。小心點,別鬧出太大動靜。”
“謝謝爹!”
很快,營帳旁臨時搭建的小工棚里,響起了小型解石機低沉而持續的嗡鳴聲。樓望和沒有讓任何人幫忙,親自固定原石,調整砂輪角度。他拒絕了父親提議的“擦窗”或者“開窗”觀察,而是選擇直接一刀切。
這種莽撞的行為,若在平時,定會被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罵敗家。但樓和應站在工棚門口,看著兒子專注而沉穩的側臉,以及那雙在燈光下異常明亮的眼睛,選擇了沉默。他心中有種莫名的預感。
“嗤――”
砂輪與石皮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石屑紛飛。樓望和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穩穩地操控著機器。他早已用“透玉瞳”看清了內部玉肉的準確位置和走向,這一刀,精準地沿著預想的切線推進。
樓和應緊張地看著,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然而,當切面緩緩分開,清水沖刷掉石粉的剎那,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向前一步,眼睛瞪得溜圓!
沒有期待中的滿綠,也沒有玻璃種的晶瑩剔透。
但露出的切面,卻呈現出另一種極致的美!
那是如同蜂蜜般溫潤的淡黃色底子,質地細膩,接近冰種。而在這澄澈的黃翡基底上,一絲絲、一縷縷如同金色發絲般的綠色紋路,均勻、順暢、清晰地分布著,這些“金絲”綠得正,綠得陽,與溫潤的黃底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幅天然繪就的華麗錦緞!
“金…金絲種?!還是黃翡底的金絲種!”樓和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金絲種翡翠,本就是翡翠中的名貴品種,以其內部清晰的、定向排列的綠色絲狀分布而聞名。而眼前這塊,不僅是金絲種,更是罕見的“黃加綠”,而且底子干凈,顏色明媚,金絲分布均勻且富有美感!這價值,雖然可能比不上頂級的玻璃種帝王綠,但也絕對是千萬級別以上的珍品!
尤其是這種明快艷麗的黃加綠配色,雕刻成寓意“金玉滿堂”、“黃金萬兩”的擺件或手把件,深受東南亞和國內富商的喜愛,有價無市!
樓望和關掉解石機,摘下護目鏡,看著那露出的、美輪美奐的切面,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結果,完全在他的“透視”之中。
“望和…你…你這……”樓和應指著那塊原石,又看看兒子,激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一次是運氣,兩次呢?而且都是在所有人不看好的廢料中,精準地找到了寶藏!這已經不是運氣能解釋的了!
“爹,感覺,就是感覺比較準。”樓望和依舊用這個萬金油的借口,他上前,仔細查看切面,“看樣子,能出好幾塊大牌子,甚至掏一兩只手鐲也有可能。”
“何止!這顏色,這種水,完美避開雷打綹!大漲,這是真正的大漲啊!”樓和應激動地搓著手,圍著解石機轉圈,之前的疲憊和擔憂一掃而空。他看向兒子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驚喜。難道樓家,真的要出一條真龍了?
就在這時,工棚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護衛頭領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來,在樓和應耳邊低語了幾句。
樓和應臉上的喜色瞬間收斂,變得嚴肅起來,他揮揮手讓護衛頭領先去安排,然后轉向樓望和,沉聲道:“望和,收拾一下,把料子收好。剛才護衛發現營地外圍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像是在踩點。恐怕……有人盯上我們了。”
樓望和心中一凜,立刻想到了萬鵬那怨毒的眼神,以及沈清鳶的警告。他迅速將切開的原石用準備好的厚絨布包裹好,放進一個不起眼的工具箱里。
“爹,是萬玉堂?還是……黑石盟?”
樓和應眼神銳利:“都有可能。萬玉堂今日丟了大臉,以萬鵬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做出什么都不奇怪。至于黑石盟……他們行事更為隱秘狠辣,若真是他們盯上,恐怕更麻煩。”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們帶來的護衛力量不弱,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里畢竟是緬北。明日公盤最后一天,我們盡快處理完手頭事宜,提前離開!”
“好!”樓望和點頭。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懂。連續兩次大漲,樓家營地現在就是風暴中心。
父子二人迅速收拾妥當,離開了工棚。樓和應立刻召集心腹,重新布置守夜人手,加強警戒。整個樓家營地,在夜色中悄然繃緊了弦。
樓望和回到自己的小帳篷,卻沒有絲毫睡意。他將那塊價值千萬的金絲種黃翡原石小心地藏在睡袋下方,自己則和衣而臥,耳朵警惕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透玉瞳”在黑暗中微微閃爍著淡金色的微光,讓他的感知遠超常人。
夜,愈發深沉。營地的喧囂徹底沉寂下去,只有不知名的蟲鳴和遠處山林的風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樓望和精神稍有松懈的剎那,他“聽”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透玉瞳”賦予的那種玄妙感知,“聽”到了幾道極其輕微、如同貍貓踩過落葉般的聲音,正從營地西側的陰影處,快速而精準地朝著他們核心營帳區域潛行而來!
來了!
樓望和瞬間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繃緊。他輕輕坐起身,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目光銳利如鷹隼,透過帳篷的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四道黑影如同鬼魅,避開了巡邏護衛的視線,動作矯健專業,手中似乎還握著短刃之類的武器,目標明確,直指他父親樓和應所在的主帳以及……他白天開出的那兩塊極品翡翠的存放處!
殺機,在緬北的夜色中,驟然降臨!
樓望和的心臟猛地一縮,血液似乎瞬間涌向四肢。他沒有絲毫猶豫,如同一支離弦的箭,悄無聲息地滑出帳篷,身體低伏,借助帳篷和物資箱的陰影,迅速向主帳方向迂回靠近。他不能直接呼喊,那會打草驚蛇,讓潛入者狗急跳墻。
他的“透玉瞳”在危機刺激下運轉到極致,那幾道黑影的動作在他眼中仿佛被放慢,氣血流動、肌肉發力點,甚至他們之間無聲交流的手勢,都如同水底游魚般清晰可見。一共四人,三人呈品字形逼近主帳,另一人則目標明確地摸向旁邊一個加固過的儲物箱――那里存放著白日解出的玻璃種艷綠和剛剛的金絲種黃翡!
樓家的護衛并非庸手,但這幾人顯然精于潛伏暗殺,動作干凈利落,對巡邏間隙把握得極準。
就在那名摸向儲物箱的黑影掏出工具,準備撬鎖的瞬間――
“嗤!”
一聲輕微的破空聲!不是槍械,而是弩箭!
一名在附近陰影處潛伏的樓家暗哨發現了異常,果斷出手!弩箭精準地射向那撬鎖黑影的后心!
然而,那黑影仿佛背后長眼,在弩箭及體的前一刻,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弩箭擦著他的肋部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但并未傷及要害!同時,他反手一甩,一道烏光射出,暗處傳來一聲悶哼,那名樓家暗哨顯然中了招!
這一下,如同捅了馬蜂窩!
“敵襲!!”凄厲的警報聲瞬間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