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此番出府,究竟是氣被人搶了胭脂,亦是被那漢子戲耍一番?”
蘇禮望著她氣嘟嘟的模樣,她慢悠悠道:
“都氣,然知無可奈何,世道皆如此亦氣。”
蘇禮笑了笑:
“那你覺如何方能消你心中所氣?”
蘇玉抬眼望他,問道:
“世道如此,我氣又如何?眼下我未受傷,亦無事,但若是其他女子,恐糟難。若世道能變換,人人平等,無商家做大,無官府刁難,由民做主,人人自覺,豈不美哉?”
“若人人平等,只能使百姓毋憂,但世道仍是如此。”
蘇玉愣住了,他居然不似古人一樣迂腐,還能懂自己的思想,忙問道:
“為何世道仍是如此?即變,世道就跟著變,百姓安樂,吃飽穿暖,小家安,則國安。”
蘇禮笑了笑,道:
“我瞧你平日看書少,字亦不識得多,竟懂《道德經》,你可知莊子?”
蘇玉點頭,他緩緩起身,看窗外仆役往來,道:
“莊子曾‘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漿之資何來?天水潤地,地生苗,苗成果。蓋萬物養人,誰得資、誰掌分,誰便占先
——人非草木禽獸,草木任人伐,禽獸任人宰,人能控資,此乃階之由也。”
蘇玉聽到這話,想起現代,是的,哪怕人人平等的時代,也有資源之分,原來人分三六九等,哪怕是二十一世紀,窮人,富人也有階級。
蘇禮看著她愁眉不展,接著說道:
“玉兒,你該多讀書,人活一世,皆生老病死,花草樹木皆有凋零日,人亦有,然...”
他頓了頓,續道:
“人有改天換命之舉,死物則無,欲變何態,唯人能做到,你我皆凡人,縱使你有凡人所不能,亦要遵循萬物規則所行。”
蘇玉被他這話問住了,他猜到自己的身份是魂穿而來?
縱使自己有改天換命的手段,也要遵守萬物規則,是何意?
“我不懂,那若是神仙呢?神仙如果能改天換命,亦要遵守規則?”
蘇禮笑了,說道:
“玉兒,這世道若有神仙,那始皇為何會尋找長生不老之藥?他一統天下時,豈有想過,如今卻是高皇帝的天下,人非神,然神可為人。”
蘇玉似懂非懂,開口問道:
“那如果有一人,思想不同,行為不同,可改變現狀,預知明日之事,難道在這世道,亦無用?”
蘇禮見她自開心門,便趁機打開話題,循循善誘。
“玉兒,若有此人,乃你我之幸,可躲禍事,然若陛下知,那人恐無極于終。”
蘇玉心一慌,忙問:
“那會如何?被處死?”
蘇禮笑了笑,看著她,那眼神讓她看的發毛。
“你自幼病好,你去病的‘另辟蹊徑’即中,對霍光的囑托,我亦放在心中,然你莫告知旁人,此事我連趙隸與趙叢亦未告知,若被他人知曉,我等所有人,包括將軍,便如當年始皇的‘焚書坑儒’。”
蘇玉渾身汗毛豎起,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蘇禮估計沒猜到自己魂穿,但他已察覺到異常。卻沒告知旁人,是該信之人嗎?
蘇禮嚴肅道:
“你我只有活著,方能讓后代知這世道是如何,而非涉險讓后人亦無知我等存在。”
蘇玉聽到這里,緩緩道:
“禮兄,我其實不是蘇...”
“蘇長史,將軍喚你過去。”
伍繕的聲音打斷蘇玉的話,她恢復些理智,剛差點脫口而出。心狂跳不已。
蘇禮朝著門外大聲道:
“稍等,我即刻便去。”
他轉頭望向蘇玉,拍她胳膊,道:
“你是我妹妹,昔日是,往后亦是,我等一母同胞,我斷不會害你,記住了。”
蘇玉聽到這,完全不用懷疑,他已經猜到自己的不同之處。
望著他掀簾出去,她滿心困惑
——哪怕自己是魂穿,也改變不了這世道。
那為何讓她來到這個朝代,是上天的啟示?
還是想讓她做點什么?
只是記住這世道的過程?
她不明白,甚至都不知來這里活著的意義是何。
蘇禮來到書房,霍去病則詳問蘇玉脫籍之事辦的如何。
蘇禮回稟,已辦妥,現下是私屬,日后進軍營,亦是私屬身份,做些醫令幫手的役事。
霍去病思索良久,道:
“可,然勸她考工技,名正順,莫讓人抓住錯處,這段時日在府里,過完年便去營中。你可有籌宗室身份之事?”
蘇禮拱手,恭敬道:
“喏,末長史已與趙叢,看是否能從旁處著手,暫未有思緒。”
霍去病慢悠悠道:
“盡快,你先下去安,把蘇玉戶合籍,這幾日身子不爽,讓醫工長來瞧瞧。”
蘇禮即刻應喏退出,忙去喚醫工長,得知只是輕微風寒,調養便可。
他才放下心,便先去衛府找趙叢,順接林駒。
蘇禮先與衛家令閑話一番,知曉衛大將軍已提前告知,此番來領林駒竟無半分阻滯,諸事順暢。
隨后,他去尋趙叢,二人閑話中,趙叢告知此前聽聞之事,蘇禮思索良久。
‘認親’?
他細問趙叢:
“認親此事,你查過可靠嗎此事可行?”
趙叢點頭,詳道:
“確然可靠,前番聽得的小吏認親例,我又托掾吏查了縣署籍冊,斷無虛假,只是這認親人選,得按列侯婚制來
——霍將軍今是冠軍侯,正妻必是列侯家眷、宗室旁支或是三公重臣之女,尋常官員決然不夠格。”
他稍頓,從袖中摸出牘片,上面是他記的人選:
“我查長安合條件的,頭一個是丞相李蔡
——李廣堂弟。將軍府軍功簿記著他隨衛大將軍征右賢王立功,去年接公孫弘相位,封樂安侯。他比李廣略小,近六十,兩子早夭無嗣,愁身后承爵,最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