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府途中。
蘇禮騎在馬上,剛轉過街角。
趙隸忽然在旁勒了勒韁繩,沉聲道:
“禮弟,我有一事想問。”
蘇禮側頭看他,鞭梢在鞍前輕晃:
“。”
“你先前以‘染花布’手藝與侯府換脫籍,又用防瘟方將林駒從府中接出。”
趙隸攥著韁繩,語氣納悶:
“既有防瘟術,為何不用此法治玉兒脫籍?”
蘇禮握著馬鞭的手頓了頓,未即刻。
旁側雷豹聞,也微微抬眼,顯然等著聽個究竟。
“這還用問?你腦子又昏了?”
蘇禮終于開口,聲音平穩
“前番我等合計過,婚配是玉兒脫籍最穩當的路。既有此途可走,防瘟方留著,方能接林駒出來
——總不能將所有籌碼都押在一處。”
趙隸咂了咂嘴,喉結動了動:
“我何嘗不知!可…可若玉兒曉得…是否會怨,我等將此法給旁人,反倒不予她脫籍,心里怨我等?”
蘇禮懶得接話。
這幾日的事堆如亂麻,他壓根沒來得及捋順
——先前校尉本想光明正大地與侯府交涉,可自未央宮出來,陛下便賜了良家子,大將軍與校尉又單獨談了許久,他那日便猜到一二。
——校尉教玉兒識字,程都尉在旁協佐,營中本就有耳目,陛下知曉玉兒存在,原也不奇。
此時賞良家子,分明是讓校尉收心戰事,若玉兒脫籍惹怒侯府,校尉定會被劾奏。況且校尉對玉兒的心思,他早瞧出端倪
——只怕連彼等都未察覺,那份心思是何時滋長的。
這些話他不能對趙隸說。
這種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讓玉兒婚配,既能因勢利導,也能了斷兩人的念想,原也沒什么不妥。
可趙隸方才那句話,偏就戳中了他心里藏著的地方。
若是玉兒知曉,真的會恨自己嗎?
衛去病帶著眾人快馬趕回隴西,剛到營中,連歇腳的功夫都沒留,先召來各營將領,問這半月的戰備情況,等處置完軍務。
他喚雷豹入帳:
“去把趙隸和蘇禮叫進來。”
不多時,兩人走進中軍帳。
衛去病先看向蘇禮,開口便問:
“蘇禮,玉兒的除奴籍文書,你擬好送長安了?”
蘇禮手里攥著軍籍簿,躬身應道:
“是。我另補了一份文書,寫明她脫籍后暫歸隴西軍戶,已經托驛騎以馳傳方式送內史府戶曹,過幾日該到了。”
衛去病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兩下,對趙隸擺了擺手:
“你先去馬廄,把新調的戰馬都仔細檢查鞍韉與馬蹄。”
趙隸應聲出去。
帳里只剩兩人。
衛去病讓蘇禮去醫帳問蘇玉是否真要嫁張柏,還說若蘇玉有半分猶豫便不必應,河西戰后他會向陛下請旨納蘇玉為妻,也可因戰事延遲婚期。
蘇禮直不妥。
衛去病反駁自己是冠軍侯,娶剛脫籍的良民蘇玉合規矩。
蘇禮條理分明反駁:
一是蘇玉剛脫籍,未滿足三年定籍期,僅暫隸軍戶,與衛去病的長安列侯籍不同,戶曹無法在婚契落筆;
二是列侯娶親慣例選宗室或世族女,衛去病娶蘇玉會被彈劾‘以貴凌賤’。
去病又問納為妾室可否,蘇禮稱更不可,因脫籍良民不得入賤籍,妾屬附籍算賤籍,會銷蘇玉良民籍,這是戶曹死規矩。
帳內靜了片刻。
衛去病望著案上的兵符,那是陛下親賜的。
“我知曉難。”
他忽然開口,聲音啞:
“但總有法子。我能等
——等打完此戰,總能求陛下破例,或有別路可走,不必如此急定。你須再去問她心意,看她是否愿等。”
“校尉,緣分強求不得。”
蘇禮垂首道:
“張柏是軍中士吏,性子沉穩,跟蘇玉一樣是新入軍戶的良民,沒門第之別。按軍屬婚配的規矩,這樣的結合才妥當。”
“你先去問!”
蘇禮見他眼神里帶著執拗,知曉再勸無用,只得躬身應喏,退出中軍帳,往醫帳走去。
他剛走到醫帳外,就見張柏站在帳邊搓手,見他來,連忙迎上來:
“蘇禮,你來得正好。玉兒近來似有不妥。”
“出了何事?”
蘇禮皺眉。
“這幾日與她語,或默然不應,或答非所問。且她已知我屬意李姮玉,前日問她是否介懷,亦未置一詞。”
張柏聲音壓得低
“我知她心有不愿…然我屬意李姮玉之事,趙隸亦知。若她真不愿從,你看此事…尚可作罷否?”
“婚契既已備案,由不得她不愿。”
蘇禮瞥張柏一眼,抬手按他肩:
“你且去忙,我先去看她。”
蘇玉抬眼望了望日影,天光尚明,料想她此刻該在偏帳,便轉身往那邊去。
蘇禮進帳見蘇玉。
蘇玉直已知張柏屬意李姮玉,不滿兄長和趙隸瞞著自己,稱即便曾應允相處,也斷不能嫁心有旁人之人。
蘇禮解釋并非刻意隱瞞,營中稍探便知屬意李姮玉的不止張柏,更著重說明拒婚的后果
——侯府已應允婚事,拒婚便是違逆主君,蘇玉剛脫籍,回-->>去只會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