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顧筠給孩子取了個乳名“大囡”,正式名字過段時間再定,這是一項重大的國家禮儀,草率不得。
說來朝懨那時禮部和翰林院大學士們也擬了幾個好名,但老皇帝心下不喜,全部否定,定了個懨字,底下的人何嘗不是看天做事,自然不會反駁。
到了現在,或許是想把自己沒得到的補給孩子,朝懨一直想著要給孩子取個好名字。
以前是對孩子沒有好的期待,此時卻是不同,每當結束勞累,看著小心翼翼抱著孩子的愛人,總會感到溫馨。
雖然稍后又會被另外一種情緒裹挾,仿佛走入一片陰雨。
朝懨垂著手指,逗上幾下,大囡就抓住了他的手指。
大囡在顧筠殷切的期盼下,朝懨不動聲色地希冀下,總算長得好看些了。
具體表現在皺紋幾乎消失,除了關節部分,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新生兒特有的、帶著些許黃暈的粉白膚色,平滑柔嫩,五官褪去浮腫,清晰許多,眼睛在特定的光線下透出些許棕調,宮里的老人見了都說這孩子是雙黑眼睛,與他一般。
他想到這里,笑了,大囡分明不知他為何而笑,卻也跟著笑了,露出光滑完整的粉嫩牙齦。他還沒長牙。
顧筠拿了一床錦緞面料,內里加了薄薄絲棉的被子走了過來,見狀,道:“傻樂。”
他是笑著說的,一面將被子蓋到大囡身上,他看天黑了下來,生出一絲寒意。他對天氣變化一向比較敏感,因而為此衣服都能穿得恰如其分,不至于生病。
朝懨順手將背角壓緊了,他正要和顧筠說事,含珠長公主就闖了進來。
她一進來就說:
“陛下,我有一,如鯁在喉,不得不發。中宮得子,本是社稷之福,然宮闈內外,竊議蜂起,皆疑‘龍脈’之源。
“天家血脈,重于泰山,豈容一絲云霧遮障?為絕天下悠悠之口,懇請陛下,或效‘滴血驗親’古法,或敕令宗人府會同禮部,徹查內起居注檔、醫官脈案嚴查起居注錄,務筆讓那真相大白,皇子身份,朗如日月。
“此舉并非質疑,實為護佑皇子,穩固國本。若是等到流釀成禍端,那便悔之晚矣!”
這樣長的一段話,她居然一口氣說完都不帶喘氣。
顧筠聽得一愣一愣。
含珠長公主這時倒是想起了禮儀,象征性補了個禮,隨即笑盈盈看著顧筠:“皇后娘娘德行兼備,深明大義,定然會支持我的意見,不是嗎?”
顧筠聽著不舒服,尚且不曾刺回去,朝懨就開口了。
“姑姑此大謬。”他沉靜道,“皇子乃中宮嫡出,朕躬親見證,天地共鑒。你以臆測之辭,妄議宮闈秘事,是欲亂我朝綱、動搖國本乎?”
含珠公主道:“陛下!”
“退下!”朝懨目光陰鷙起來,厲聲呵斥。
含珠長公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被趙禾強行請出了宮。
朝懨平復氣息,恢復沉靜,他看向顧筠,見對方仰頭看他,不由抬手貼了一下對方額頭,道:“嚇到了?”
顧筠搖頭,他只是好久沒有看到朝懨發火了。
說來朝懨對他真是很好,即便發火,卻也不曾這樣不給面子,直訓斥。
顧筠少不得為此高興,但他又清晰地品到苦澀,垂手推了一下搖籃,見到大囡送開朝懨手指,伸著雙手,咿呀咿呀。
他的嘴角輕微翹起,父愛不但回歸原來點位,還隱約上漲。
他俯身握住了大囡的小手,左右輕輕一晃,惹得對方再度笑起來,詢問朝懨,方才想同他說什么事情。
朝懨道:“天宮院弄出來了你說的玻璃,你去看看?旁人也不知是否成功了”顧筠先前提出三項東西,一項為燒制玻璃,一項為蒸餾高度酒,一項為金融(即發行彩票和債券),這些日子過去,天宮院那邊總算弄了出來,驗證玻璃配方可行了。蒸餾高度酒也是天宮院負責,而金融這塊則交于禮部和宋丞相,他們將劃定區域試驗,如果效果好,再行推廣,避免浪費精力與金錢。
顧筠聞,應下了。他讓張司設和奶娘看好孩子,和朝懨去了天宮院。
天宮院位于京城之外,并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部門,也是這時才創建的。
它由廢棄官坊改造而成,京營士兵負責安全與保密性,里頭做事的人不多,比利民司還少,一眼看去,竟有些蕭索,不過里面因為窯爐,溫度比外面高上好些,進來居然有些熱。
顧筠拿到了天宮院出品的第一批玻璃,他-->>們把它練為四四方方的模樣,面積不大,厚度適中,正適合鑲嵌在一起做成窗戶。
顧筠觀察玻璃,凈、勻、透、無,合格了,是好玻璃。
朝懨頷首,命人打賞,又預備大批量生產,這兩項事情都交于隨著利民司課程結束,閑來無事的成安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