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應該打在對方身上,不該打在對方臉上,耳光太具有羞辱性,叫人瞧見,會引起風波……不過親了一下,不該下手,罵上一罵就算了,本來也有他自己的錯。
顧筠啊,顧筠,你的修行還不到家。
理智來說,你這是把你腦子和許景舟的腦子都壓上去了,萬一對方因此記恨你該如何是好?你雖有倚仗,可對方要你死,你還是非死不可。
顧筠心緒很亂,給人冰敷一番,又拿出大黃,搗碎成沫混醋調和,仔細抹到對方臉上。
如此折騰一番,巴掌印消散不少。
他抿著嘴角,輕輕摸去,對方-->>偏頭,卻將臉靠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顧筠:“……”
顧筠立刻清明起來,對方這哪里是記恨他,對方這是占便宜上癮了。當時就往他右臉也抽一下。至于現在,他一下子收回了手,道:“殿下,漕河結冰之事,我有其他想法。”
朝懨維持著原來動作,仰頭看他。
顧筠居然生出應該讓他再靠一會的想法,幾乎是剎那之間,一直不愿深究的原因,沉沉浮浮幾下,從海面冒出了冰尖。
他看到冰尖,從頭到腳,冷透了,像是被鬼怪壓住筋骨,整個人都變得沉重。
尖銳指甲扣破掌心,他驚悚地后退,退出一定距離,終于從這種感覺中脫身,心安下來。
他再朝對方看去,對方坐直了身體,靠在椅背上面,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在看他,或許是他心虛,他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
顧筠皺起眉頭,虛張聲勢,道:“殿下不聽,我就回去了,不打擾殿下做事。”
朝懨道:“你說。”他倒了杯茶,“我是很忙,但不急于這一時,坐下來說罷。”
顧筠保持鎮定,坐到對方身旁:“我在文華殿外面,聽到殿下和其他大人的談話。您好像不太滿意諸位大人給出的建議。”
朝懨道:“確實不滿意。深冬,漕河的冰會結得很厚,有些地方甚至接近三尺,我找負責漕河的官員問過,前些年也見過那個場景。
“倘若現下不管,后期以人力來破這些厚的冰,那將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情。另外,安排流民來破冰,光提供糧食是不夠的,還要提供衣服,防凍物品、藥物。
“否則流民將會死傷過半,激起民憤,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也不是陛下想要的結果。
“然而,銀錢方面,除非東宮補貼一部分,可能無法供上。
“舊案牽扯過大,陛下說是徹底清查,一個也不放過,但其實并不想這樣做。他只是想要殺雞儆猴,否則朝堂就會不運作了,天下就會亂了。那日下朝,陛下同我談話,我聽出了他的意思。
“故而,我只能抄一些過分的官員的家。雖說能夠抄出一大筆銀錢,但又要填國庫,又要填陛下私庫,還要給負責抄家的將士,跑前跑后查案的刑部官史、東宮官史,其間配合做事的其他六部官史好處,即便算上我從中私撈,也拿不到太多銀錢。
“和光同塵,大家都在私撈,我也得私撈。
“我還是想要盡可能地在前期把漕河的冰給控制住了,降低損失。
“今年東宮為著漕河結冰之事,補貼了銀錢,來年哪個官員負責漕河監冰之事,也要人家補貼?倘若這個官員推托此事,漕運受阻,陛下以后都叫我來負責,東宮年年為此補貼一筆?東宮雖算富足,但這樣補貼下去,會把東宮掏空,官員和宮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更別提其他事情。”
顧筠聞點了點頭。
他環顧四下,找到了毛筆,站起身,鋪開宣紙,蘸墨寫道:“殿下,我同您一樣,想在前期把漕河的冰給控制住了,降低損失。
“之前你們提到,再冷幾日,漕河就會出現薄冰了,也就是說,現在漕河處于未結冰期。”
“據我所知,冬季,河水視流速、深度、氣溫呈梯度結冰。”
顧筠說起正事,人就沉靜下來。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此刻對人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他周圍的人清晰感知到了。
朝懨起身,靠了過來,目光在他身上游離片刻,方才將目光落到紙面。
顧筠已經寫得一手不錯的字。
顧筠道:“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分階段進行防控。未結冰防御時期,采用流速控制法和濁水保溫技,這兩種方法,可以做到零成本,差遣負責漕河運轉的將士就能做好。
“流速控制法,首先按照水位分區,分為淺灘、深潭,其后按照分好的區,做防凍措施,前者采集河灘石料,堆壘束水槽,集中水流,提速防凍。后者……
“……薄冰時期,破冰借用自然之力,除此之外,可用牛溲融冰線法。
“……厚冰時期,強行破冰。殿下從頭至尾沒有提過火藥,想必是不想這個東西現在暴露在大眾眼前,那么可以采用……”
“這樣一套做下來,漕河的冰就能解決了,不會影響漕河運行,給大宣財政造成打擊。”
時至正午,高高掛起的太陽,驅散大半冬日寒冷。顧筠收筆,手寫酸了,他站在桌前,揉動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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