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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筠年紀輕輕,一堆人爭著搶著給他送兒子。
他看著面前爭著爭著就要吵起來的工匠,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松開朝懨衣袖,忙呵斥住了。
一群人頓時安靜下來。
顧筠先將矛頭指向王工匠,道:“你都說了孩子還在你娘子肚子里,你在這里瞎摻和什么?我教給你的,你學好了嗎?過段時間,我要抽查。”
再看其他人,“我不收徒,不過你們家里要有合適的人選,可以將自己的技藝傳授給他們,但先說好了,你教一個自家人,就得教兩個外人,外人由郎君這邊選定,你們只負責教導。無論自家人還是外人,都要用心教導,不可藏私。王工匠會監督你們,制造火器不是兒戲,稍有不慎,就會出現人命。”
顧筠說罷,工匠們互相看了看,再將目光聚集到王工匠身上。
片刻過后,紛紛應好。
雖然做不成張二兄的徒弟,但自己能夠將所學傳授給后代,也不錯了,即便為此要收兩個外人。
顧筠按住工匠們,也沒有道歉的心思了,想著待會兒再說,便去查看震天雷爆炸現場。用了好幾枚震天雷,之間隔開了一大段距離,以便互不干擾。走到現場,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具破破爛爛的棕熊尸體。
鮮血幾乎糊了一地。
顧筠測量了每個震天雷爆炸范圍以及爆炸威力,確定所鑄造的震天雷大獲成功,來到棕熊尸體面前,拿出小冊,一面記錄震天雷相關數據,一面對觀察棕熊尸體,對跟來的朝懨道:“如果這是個人,已經四分五裂了。”
震天雷的威力卻比突火槍大上許多。
朝懨半蹲了下來,檢查了一番,忽而,長長嘆了一口氣。
顧筠清亮的眼珠子緩緩轉向了他。
“不滿?”
朝懨道:“我無法支付震天雷的報酬。”
顧筠迷惑道:“我都沒有說要什么報酬。”
朝懨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細微塵土,道:“我還欠你兩件交換之事。這兩件交換之事,必然不會簡單,依我現在之力,或能滿足。但震天雷的報酬,我便拿不出來了,前面兩件事情,已經耗空我的能耐,除非你是想要一些我輕而易舉就能滿足的東西。但我并不是不給報酬了,我先欠著,等有能力了,一定履行約定。”
顧筠想了想,湊到他的耳邊,想及對方對自己的想法,又遠了一點,用氣音說道:
“其實這個報酬對于你來說,特別簡單。我只要你這一生,一如現在,為國為民。”
朝懨緩緩側頭。
即便顧筠之前遠了對方一些,此刻兩人的距離依然超出正常社交。
朝懨側過頭來,顧筠幾乎要與他鼻尖貼著鼻尖,他連忙往后撤了一步,然后便聽到對方展開笑容,感慨了一句。
“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能夠培養出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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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一個和平開放,人人平等的地方才能培養出他這樣的人。
顧筠又開始想念家人了。
云如紗布垂于青山之巔,天色不染一塵,藍與白,色彩分明,宛如一幅油畫。
他同眾人收拾好殘局,出了深山,站在山腳平地,踩了踩腳下凹凸不平的石頭,仰頭看著天空,心想,難道自己不能回去了嗎?
這個念頭忽然而起,叫他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來不及生出更多情緒,他的腦袋里面響起一聲巨響,聲音綿長,伴隨著窒息感,維持許久……
顧筠站不住了。
整個世界化為一堆泡沫,噼里啪啦,一個接一個,快速炸開。
他在這之外,聽到人群慌亂的聲音,感受到有人把他接住了,再然后,他眼前發黑,在一片溫暖之中,沒了意識。
……
再次醒來,顧筠衣服整齊,躺在并不柔軟的床上,他睜著眼睛,看到木質屋頂,又注意到屋頂四角有著幾個大小不一的蜘蛛網。
顧筠:“……”
他被老板賣了嗎?
他胡亂揣測,略微側頭,看到朝懨黑漆漆的腦袋。
對方搬了桌椅,坐在床前,研究刑部舊案。寫著案件的冊子很新,看得出來這是對方謄寫到外處理的。
顧筠稍稍動了一下,對方便察覺到了,放下冊子,三兩步來到床前,半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