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筠皺眉,出乎意料,對方只是握住了他的肩膀,恬淡木質香,霧氣一樣,暈了開來,鼻腔納入,叫人如進一片陽光照耀著的林木之間。
青年的眉骨偏高,眉眼都是黑壓壓,盯著旁人看時,不自覺讓人覺得他深不見底,從骨-->>頭里頭生出密密匝匝的寒毛。
顧筠的鼻尖被抵著,對方的呼吸濕濕熱熱撒在他的人中,比不適感更快傳來的是青年低沉的聲音:“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舒服,那我犧牲一點,沒有關系。就像稱呼,你覺得統一稱呼我為殿下比較舒服,那也隨你。”
顧筠怔愣。
青年松手,退后幾步,干凈利落地走了。
顧筠身上殘留著的對方的溫度,隨著時間,緩緩散去。他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緩緩眨動,目露迷惑。
他看不懂朝懨。
高高在上的皇族,天然維護那些腐朽的禮儀,理所應當地認為使喚他人,為什么會這樣尊重存有好感的人?
戀愛腦也不是這樣的戀愛腦。對于這種人來說,再三再四忤逆他的愛人,那就不是愛人了,那是挑戰他權威與耐心,意圖推翻他過往一切經驗總結的敵人。
所謂敵人,那就是要用盡所有辦法除掉的人。
這位太子為何如此不同?一個格外矛盾地存在。
顧筠突然對對方產生極大的好奇,這個人他清楚地知道危險,但仍然想要探究。他洗漱上床,坐在床上看書,對方回來,當真就在坐榻歇下了。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顧無,如同往常一般,自己看著自己的書。
燭火搖曳著往下流淌出滾滾熱淚,時間轉瞬即逝,來到第二天。
顧筠夜里沒有睡好,趁著天色灰暗,接著補覺,正在夢中重復鑄造突火槍時,被人喊醒了。
迷迷糊糊之間,他意識到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未免張掌設等人等不及,闖進來,摸索著起身,穿好了那身嫁衣,睡眼惺忪地來到坐榻。
太子不知何時離開了,坐榻上的被褥已被收起。
宮女端來盥洗用具,一通洗漱過后。暖閣里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他被按到梳妝臺前。
張掌設拿了胭脂水粉,仔細上妝,一側又有人收攏他的頭發,往上弄了一些假發,硬生生盤出一個發髻,堆砌各類金銀珠寶做的釵鈿冠飾。
顧筠心想,一天打賞下面的人一只頭飾,都要十來天才能打賞完畢。真重,感覺脖子要折了,畢竟脖子上頭還戴了吉祥如意金鑲玉鎖。
他的雙手也帶了好些東西,動作起來,噼里啪啦作響,連帶著那身精致嫁衣,格外沉重。
一瞬間,神思恍惚,他覺得有些窒息。
這些東西就像無形的枷鎖,牢牢將他關入了一座牢籠里面。他掙扎不開,接下來的一切,他都像牽線木偶一般,做著事情。
黃昏,婚禮完成,說是婚禮,其實不算婚禮,嚴格來講,是叫冊封儀式,不舉行納采、親迎、合巹等國禮環節。因不存在太子正妃,不需要去向太子正妃見禮,故而整個儀式不算特別地長,半日就走完了。
在算不得特別熱鬧的環境之下,他被人扶到煥然一新,處處喜慶的暖閣。四下過分安靜,惶恐不安涌上心頭,他雙手撐著床沿,站起身來,想去喝水。
“料想你也不舒服。”朝懨的聲音在他的前方響起。
顧筠應聲看去,朝懨穿著一身絳紗袍,袍上織金四爪升蟒紋。這是一身吉服。次妃不是正妻,故而今日,太子不能穿戴婚禮袞冕。
他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來。
顧筠頓了一下,伸手接過,小口喝著。溫熱且帶著茶水的水流淌過略微干燥的喉嚨,負面情緒減少許多,他又飲了一口,正在此刻,頭發傳來牽扯之感。
朝懨走到他的身后,給他取釵鈿冠飾和假發。他長得高,人又細致,做起這事來也不覺麻煩。不過片刻便弄好了。
顧筠歪頭,感覺脖子瞬間輕松起來,那座牢籠開了扇門。
他的頭發因為被假發纏著盤了些許時間,大部分都翹了起來,朝懨找了把梳子,蘸上清水,壓了下去。
隨后走出暖閣,帶了一套衣服和布鞋回來。
這套衣服是套男裝,青黑外衣夾棉,細布制成,雪白里衣厚實,絲綢制成。短靴是簡單布鞋,黑色,無任何花紋。從頭至尾看來,不簡單。
朝懨道:“去換吧,換了做正事,順帶把妝卸了,卸妝之物在梳妝臺前。如果不會,我來幫你。”
顧筠驚訝問道:“材料齊了?”
朝懨頷首。這事非同小可,朝懨昨夜便命人著手去辦,顧筠所要之物,算不得珍稀,因而一日便集齊了。
顧筠接過衣服,利落去了床榻后面的空間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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