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太猛烈了。
林岳有些燥熱,往后仰去,半張臉沉入灰蒙蒙的夜色之中,身心涼快了,道:“我再教你些字。明日拿到錢了,借些適合你現在的書回來,教你。”
顧筠點頭如搗蒜。
林岳站在身來,尋個明亮的地方,把沿途所見的復雜字體,默寫出來。
顧筠露出狡黠的笑,幾乎是瞬間,他又收斂了,跑到對方身旁,認真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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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
下人呼哧呼哧沖洗著帶血的地面,馮夫人面色難堪,用手帕捂著鼻子,示意門房把橫在腳邊,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從后門帶出去,丟得遠遠的。
小妾抱著馮牢頭的胳膊,眼神驚恐,雙腿直抖。
馮夫人余光瞥見這一幕,狠狠剜小妾一眼,道:“今夜之事,爛在肚子里面!”
小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過了一會,結結巴巴道:“好……好!”
馮夫人很是不滿,道:“你跟著門房一起去。對了,東西扔了,麻袋給我帶回來,好些錢買的。”
小妾:“我……”
馮牢頭道:“叫你去就去,不要啰嗦。”他已經沒有心情做那檔子事情了,甩袖回房。
小妾雙眼含淚:“是。”
馮夫人隨后也回了房,她對自己的陪嫁丫鬟道:“愚不可及的蠢貨,哄著還不肯走了,不過打了幾下,自己卻站不穩摔到花圃棱角上了,幸而沒有斷氣,否則真是晦氣。”
“這人丟出去,怕是活不了。”
“又不是我家里弄死她的,冤有頭債有主,要不找自個,要不找使她上門的人。”
馮夫人脫了外衣,躺在床上的時候,又叫貼身丫鬟提醒她,明日要告訴馮牢頭,趙娘子這事,可以拿捏林岳,令其為他們所用。
能人不能為自己所用,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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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堆熊熊燃燒,火焰隨著夜風,變化形態,呼哧作響。
數粒火星,飛濺而出,砸在地面,后半夜,安靜了,隨之安靜的還有火堆,自燃到一定程度,逐漸走向熄滅。
徹底熄滅之時,天空泛出一點白來。
顧筠豁然起身,他望向林岳,環境灰撲,看不清對方具體情況,不過可以看清對方的輪廓。對方正著睡覺,雙手置于腹部,很規矩也很沉靜的睡法。
顧筠穿上布鞋,輕手輕腳,走到對方身旁,輕輕喚了對方的名字。
沒有反應,沒醒。
顧筠躡手躡腳離開,來到水潭。
四下張望,無人,他尋了一個草深的地方,在邊緣踩上幾下,確定不會松散,把頭發綁起,褪下衣服,撩起潭水,清洗身體。
他身體沒有出汗,亦不曾沾染污穢,故而一點也不臟。
但他以往是日日清洗,如今已到極限,但凡有條件,他都要清洗一下。
仔仔細細清洗一番,顧筠用手撥去身體上的水,摸摸胸口輕輕一碰,泛出細密疼痛的烏黑傷口,拿起一旁的衣服。
清洗過了,無論之前的衣物是否干凈,他總有些別扭,拎起片刻,方才穿上,裹住冷得皮膚起了雞皮疙瘩的身體。
天亮了一些,不遠處的地方,一片衣角輕輕飄過。
顧筠回到橋洞,林岳還未醒來,他蹲在熄滅的火堆旁邊,汲取不存在的熱意后,雙手往衣袖里面一縮,站在寫著復雜字的地面,對著它們,一個個讀。
昨晚翻來覆去記了一通,入睡之前,又在心里默念一遍,百來個字,倒是記得分毫不差。
前方傳來細微動靜。
顧筠抬頭看去,笑道:“夫君。”
“嗯。”
林岳低低應道,別開了臉。
顧筠覺得奇怪,撲了過去,湊到對方臉前,幾乎要懟上對方鼻尖。
“你怎么了?”
林岳:“我怎么了?”
顧筠道:“你躲我。”
林岳挑起眉頭:“我躲你做什么?”他閉上眼睛,似乎還沒睡醒。
顧筠觀察他一會,得不出個對方躲自己的理由,權當對方還沒睡醒,處于恍惚之間,七魂五魄還沒歸位,叫自己誤解了,解除疑惑,退到一邊。
林岳瞇了一會,起身了。
兩人洗漱完畢,裝了滿滿一竹筒溪水,朝縣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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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和門房直到天快亮時,才回來,兩人自去清洗一番,等著馮夫人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