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瀾不知道這是因為什么,他本就是憑著某種執念強行走下去的人,搞清楚一切并不是他的所長。
且從景昭在他懷里睜開眼,他入鄉隨俗又鬼使神差地告訴景昭自己是他的“師尊”的那一刻起,他們在這個小世界里的相處模式便已注定。
“師尊和他的愛徒”,景昭若是認定了這個身份,那他便陪景昭這樣混下去、玩下去。
反正在師尊和愛徒的外殼之下,關起門來干些什么還是他倆自己決定嘛。
同時,在這個世界里,他“降臨”的消息也伴著這座山的濁氣化清而逐漸傳開,此處的世人皆傳頌著他劈山立宗、神通無限的美名,眾修仙者紛紛往此處追隨而來……這也非歲瀾所愿。
但景昭喜歡周圍有點人氣兒熱熱鬧鬧的,歲瀾便也喜歡。
日子就這么莫名其妙混沌又順遂地這么過了下去。
但歲瀾心中總有一種隱憂:當初那團總是纏繞在他身邊的惹厭的黑氣,似乎也隨著景昭那清明的腦子一同,鉆進了這大山里,成為了傳中被他“鎮壓”于此的“邪祟”的一部分。
而最近,這源于他自己內心的懷疑和不安的邪魔之氣已有破山而出的征兆。
甚至、甚至已經開始如今晚這樣,開始侵擾景昭。
歲瀾此刻摟著他最珍惜的愛人,心中明白景昭聽見的那些質問、看見的那些場景,都和他瞞著景昭、沒告訴景昭的那最后一個小世界里的一切有關,那其實和自己一體同生的黑霧似乎是想為景昭揭露這一切。
歲瀾明白,這也是因為他不敢自己對景昭解釋。
若是解釋了,便是要直面他未曾問過景昭的意愿、便將景昭帶走的這件事實。
他怕,景昭當初若是其實根本不愿,怎么辦?
此刻,哪怕歲瀾聽到了景昭連在噩夢中都要大聲喊出的那句“相信”,聽見景昭對他的“表白”,他卻更加愧疚,也更加懦弱。
歲瀾總想著:景昭如今被自己“害”成這樣,若是景昭說相信自己、愛自己都只是因為他的意識混沌怎么辦?
或者說,就算景昭在他的陪伴和講述下逐漸找回曾經的記憶和聰慧,他也怕若景昭最終因為身邊只有他了,因為他已成定局的“掠奪”而不得不接受,才只能愛著他,該怎么辦?
景昭如今不懂,景昭或許永遠不會懂,可歲瀾一直都是懂的,是痛的。
歲瀾雖然并不算后悔他在大局上將景昭帶離開原有的那些“牽掛”的決定,可是他卻總是心痛懊悔于他將景昭“害”成如今這樣,又不安痛苦于或許景昭恢復后就更加不會原諒自己、愛自己……
看著景昭此刻蜷在自己懷里,細細訴著剛才的噩夢的可憐模樣,歲瀾更加羞愧:更甚,他深知他其實舍不得景昭如今對他這番纏綿著溫存著的依賴模樣,他心中或許有一部分是不愿景昭恢復的。
景昭無論是何種模樣他都愛,可若是景昭恢復了神智和記憶,景昭還會愛自己嗎?
歲瀾已經為景昭“斬斷”了一切,出于本意或非本意的,也“害”景昭失去了一切,景昭只有自己了,可這是景昭想要的嗎?
景昭的噩夢此刻已然在掙破后很快過去,可被景昭這番模樣而開啟的歲瀾的噩夢,卻愈發無休無止地持續著。
孤高的仙峰上,歲瀾攬著已經因為自己的“執念”而被徹底“綁”在自己身邊“動彈不得”、卻無法探知其是否“心甘情愿”的愛人,深深自慚于自己的自私和貪婪。
山腳下,一道黑霧此時正隨著山風蕩開。
在未被所有人注意的某瞬,又重凝成黑黑沉沉的如飄帶般的一條,鉆入了同樣黑成一片的林間。
*
那深夜里的小插曲倒是很快在景昭那不怎么存事兒的腦子中滑過去了,景昭整日仍是清淺又開朗著。
這日,歲瀾帶景昭去后山處理事務。
難得的見歲瀾的機會,山中眾人皆追隨而至,前前后后將此處圍了好幾排。
對眾弟子們而,歲瀾他雖然是不情不愿地成了這所謂宗門里的“仙師”的,但或許是看在這眾許多人到底投到了他門下的緣故,也或許是看在他那蠢徒景昭的面子上,歲瀾對此山中的異象其實很是負責。
山間最近總有黑霧繚繞。
眾人一開始以為這是平常的山霧,沒太注意,因著此山間供修煉的真氣仍盛,更沒有將此和從前的濁氣聯系起來。
但這日,還是歲瀾宗師主動-->>問起,眾弟子才發覺,那山霧似乎已經快要盈滿了后山的半片山林。
“怎么會這樣?”有新拜入的弟子不解地詢問身旁來得更久的同門,“你之前注意到了嗎?”
“沒有啊……”那同門也疑惑。
他們在歲瀾宗師提起這異常前,怎么會對后山的這黑霧全然沒有發覺呢?
另有弟子接話:“說也奇怪,不止這黑霧,我以前怎么也從沒覺得歲瀾宗師的那小徒……”
第64章
宗門蠢徒
那話很快被人打斷:“可不敢說!他們過來了!”
歲瀾帶著景昭往山林間黑霧最濃處走來,
一旁的眾弟子均噤聲,為他倆讓出一條路。
“如何?”倒是景昭先佯裝威嚴地開了口,眾人的目光便都直直地全部落在景昭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