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水北立即答應,退出之后仍舊不能確定,燕王這個意思是等同免了賀云津的職,還是留有一絲余地等他回來?
一晃便是一個多月過去。
秦維勉極不習慣北地的冬日。他按照之前的戰略只是堅壁清野,拒不出戰,山戎果然悻悻,未成什么規模。
時近嚴冬,山戎也不再劫掠。這時候朝廷不會將他調任,什么事也得等到春暖花開再說。秦維勉每日除了處理公事,便是在庭院中觀望那幾株瘦梅虬枝,聽大雁越過荻蘆野塘。
他不時想,塞北的寒冬如此冷峭蕭素,難怪養出北人剛正厚直的性子來。只是聽著天外兩三聲孤鴻,仍是忍不住覺得凄涼。
他信步走到馬廄去,馴馬人已經習慣了他來此,行-->>禮一畢便閉緊了嘴,不敢跟近。
秦維勉在馬廄中巡視,他知道別人都以為他新添了愛馬的癖好,但他自己卻清楚,他轉這么一大圈,只是為了看看那匹“未壯”。
第一次他到這里來,是想知道賀云津有沒有將馬騎走。聽說這里的馬一匹不少,也說不出是該僥幸賀云津沒打算走遠,還是該認為那人連他贈的馬也不打算要了。
那匹馬極為雄壯,即使在這一廄的良馬中也極為突出。當初別人將這匹馬送給他,秦維勉見了十分喜歡,他不愛騎馬,更不習慣這樣高大的坐騎,可那馬兒一見了他便十分親近,他也就收在了府中。
后來認識了賀云津,他立時覺得這馬該是配賀云津的。當時他見賀云津上馬揚鞭,說不出的瀟灑快意,至今難忘。
秦維勉又走到了未壯的身邊,那匹馬兒伸頭出欄,將溫熱的鼻息吐在他的身上。
前幾次秦維勉都是這樣看看便走過,今天卻頓住了步子,伸手摸了摸未壯的鬃毛。
馬兒溫順地低下了頭。
秦維勉知道,久未出去馳騁,這馬也寂寞了。
他不愿讓人知道自己的留戀,很快收回了手,邁步往前走去了。
從馬廄出來,他又改了主意。
“把那匹馬套上,再叫莊將軍和趙將軍來。”
莊水北跟趙與中來時,秦維勉正在披上那件玄狐皮的大氅。
“再不出去,等天冷些就更動不了了。”
秦維勉說著,故意加了些雀躍的意思,讓那二人陪他出城轉轉。
自從賀云津不翼而飛之后,長了眼的人都能看出燕王的變化,他二人不敢多說,裝作沒聽出那話里的振奮是多么勉強。
路上趙與中試圖活躍氣氛。
“從前只知道北地苦寒,想不到親身經歷竟是如此。這天光又短,又是滴水成冰的,真不知再冷些還能做什么。”
莊水北望了前頭的秦維勉一眼,見燕王沒有說話,便回答道:
“冬日里也有好玩的呢。等湖面凍結實了,咱們可以滑雪、冰嬉。冰上蹴鞠也有趣,北方的軍隊里都練這個,也好強身健體,適應冰雪的環境。”
“聽著是有意思。”
“要是怕冷呢,晚上圍著篝火烤肉、喝酒、唱歌,更是爽快!”
秦維勉聽他兩個聊天,原本還覺得舒快些,可聽到這兒又想起賀云津當時告訴他的話。
在北地夏日不盡的日頭里,賀云津就給他講冬季的光景,說天冷時要跟他一起烤肉。想不到如今節候到了,那人卻再無影蹤了。
“往里頭走走看。”
秦維勉忽然一夾馬腹,馬蹄踏碎寒霜,朝著山林深處而去。
兩名小將立即跟上。今天秦維勉帶的人不多,除了他三人之外,還有各自的隨從侍衛六七人,如今縱馬而馳,跑成一列。
林中更是蕭索,秦維勉卻不知道,他們的馬蹄聲引來了一群更是寂寞已久的東西。
是莊水北先看見的。
“殿下小心!”
隨著這聲提醒,一頭灰褐色的狼從枯草叢中猛地躍出,眾人還未及反應,又有五六頭隨即現身。
狼群呈扇形散開,目光幽綠如磷火,步步逼近。
秦維勉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東西,很快就想起這就是博物志上所說的“狼”,心便猛地一沉。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許多馬匹見到狼群受了驚,狂奔亂突,將人甩在地上,或是帶著主人跑掉了。
未壯倒還沉著,站在離狼群最近的地方也沒受驚。秦維勉迅速地四下環顧,只見隨從和侍衛的馬盡皆亂竄,早已不成隊形。莊水北的馬也受了驚,他正夾緊了馬腹不肯松開,試圖再次馴服這匹烈馬,而趙與中則早已被甩在了地上。
他們出行并未攜帶弓箭等狩獵器械,如今只能依靠各自的佩刀自保。要命的是眾人早已不成行列,不獨是馬,人也露出驚慌神色。
秦維勉立在當前,只見狼群低吟著緩緩前進,逐漸合攏。趙與中從地上爬了起來,挪到了他馬前,抽出刀擺開了架勢。
秦維勉握緊佩劍,低聲道:“大家別慌,背靠樹木,穩住陣腳。”
語氣雖然沉著,但秦維勉的額上早已沁出大滴冷汗。他從書上讀到,說狼善于互相配合掩護,也會用計誘敵,極難對付。這些隨從都是北人,他們尚且害怕,可見情況的兇險。
莊水北終于穩住驚馬,強行調轉方向朝秦維勉靠攏,便先遭到了一頭狼的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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