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未翼也知道此舉極險。
“什么叫‘佯為所虜’?這是能假裝的嗎?!簡直是、簡直是——”
秦維勉一向是個謙雅的人,但謝質此時竟莫名覺得后面應該是“狗屁不通”這個評語。
幾張信箋在秦維勉發顫的手上抖得如同秋葉,莊水北上前行過一禮,要這封塘報看。
他看得也極為不解,誠如秦維勉所說,被俘虜這事可沒有假裝的。這信中又未曾寫明賀云津同大軍如何約定,到時如何舉事等等。若是談判不成,大家怎么救他出來呢?
謝質雖無軍旅經驗,但也知道沒有這樣的道理。別的不說,既然被人家抓進山里,人家要殺要剮,還是自己說了算的嗎?
“殿下——”謝質遲疑說道,“我想濟之絕沒有這么糊涂,會不會是——杜將軍見濟之被賊人擄走,怕殿下怪罪,因此編出這么套說辭來?”
莊水北不以為然。越是編派故事越需要合理,這種任誰看了也不信的東西往往是真的。他比秦維勉和謝質都更了解杜未翼,那人雖然行軍打仗沒本事,但人情世故是極通的。
因此他勸道:
“殿下先別急,要不再細問問杜將軍?”
“報——殿下,裂鏡山下送來書信!”
莊水北連忙接過來給秦維勉遞過去,秦維勉打眼一看是賀云津的信。
下人去找拆紙刀,秦維勉早已一把撕開信封展信讀了起來。
“殿下,怎么樣?”
那封信文辭簡練,目光一掃就看完了。秦維勉將其遞給謝質,答道:
“濟之說的跟杜將軍一樣。”
謝質亦是寥寥幾眼就看過來了,他見秦維勉臉色極差,不敢多說,只小心道:“這字跡倒確實是濟之的手筆。”
兩人說話之間莊水北也讀完了。這些日子賀云津將他帶在身邊,事事教他,莊水北早已看出賀云津從不拘泥于兵法,最能隨機應變、出其不意,但他仍難以相信賀云津的思路會跳脫到這個地步。
還是說賀云津對自己的本事有十足的信心,即使被綁進匪窟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抬頭看看秦維勉,燕王殿下目色如冰,仿佛已從剛剛的震怒中抽離出來,將氣和急都沉淀成了一種堅固的決心。
“既然是賀將軍的本意,末將看,倒或許有些希望。”
秦維勉問道:“怎么講?”
“賀將軍曾經教給末將,打仗貴在出奇,但若非事態緊急卻不能行險,若沒有幾成把握,行險便是賭博,會賠上無數將士的性命。所以末將想來,賀將軍既然定下此計,必是胸有成竹了。”
謝質在旁瞧著,只覺得秦維勉新收的這名小將長得像賀云津,行事卻像趙與中,都是那樣乖覺討喜。
只是這安慰的話也未免牽強,被人抓進山里,還能有什么把握?謝質想起自己當初被山戎擄走,遭敵人拘禁斷糧,那是何等難受。他自己也知道這還算輕的,那時山戎若存心折磨,還有無數他承受不了的手段呢。
謝質焦心地問道:
“殿下,我們現在怎么辦?”
“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秦維勉的話不像問別人,倒像是自自語。
“他們在山中據守多年,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又不曾聽聞他們下山或者擴張地盤,難不成就想老死在山中了?這些年官軍多次招安,許諾不可謂不豐,而他們又一概不答應……”
莊水北問:“殿下在想賀將軍緣何有談判的信心?”
“不,本王是在想……我們如何同他們談判救回濟之。”
莊水北默然,秦維勉命令道:
“水北,收拾東西!本王相信他的本事,但我只能給他五天時間,第六天若無佳音,你隨我奔赴裂鏡山!”
謝質也想同去,但他知道秦維勉的意思定是留他守家。
晚些時候謝質再去找秦維勉,卻發現下人正在收拾行裝。
“殿下這是?”
“我今晚就出發去裂鏡山。”
這簡直比賀云津的來信還令謝質措手不及。畢竟賀云津經常做些出人意表的事情,但秦維勉向來冷靜妥帖,怎么會因為一時的壞消息就這樣急于出發呢。
“殿、殿下是否再等等?您一走,這橫州內外——”
秦維勉走到他面前。
“希文,我會暗中出城,請你在城中為我掩護。五日之內我必回,這些日子就說我舊疾犯了不能見人就是。一應事務你來打理,就當是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