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津的目光一直沒有探得太深。秦維勉肩頸的每一處線條他都熟悉無比,頸側的一條血管更是日日提醒著他。賀云津的思緒也不敢探得太深,壓抑太久的情和欲早已堆積如山,只需一點火星,就會順著記憶的線索燃起熊熊烈火。
就在此時,秦維勉從水下拿出手,抓住了賀云津的手腕。
隨著秦維勉的動作,水波涌上岸邊,濕透了賀云津的兩膝。
“下來吧。”
秦維勉握得堅定,那只手不管是樣子還是觸感都是賀云津極熟悉的。
“殿下……”賀云津清清嗓子,“殿下沐浴完早些休息吧。”
他說著就將手往外抽,秦維勉攥得更用力,疑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
賀云津不敢說話,低啞的聲音會暴露他的真實境況。
“濟之?”
秦維勉扭過頭,今夜首次直直地看過來,但賀云津僅同他對視了一瞬就忙不迭避開了。
“你看著我。”
賀云津不敢再看。他方才目光掃到水珠順著秦維勉的脖頸流向微紅的胸膛,剩下的他的回憶自會補全。
“殿下……”
賀云津又試圖奪回自己的手,但秦維勉比他想的更直白。
仿佛以為他只是臨陣怯戰,秦維勉抓著他的手腕,帶著他的手掌緩緩向下,一路柔軟溫熱,直到水面以下。
熟悉的觸感截斷了賀云津的猶豫,他猛地抽回了手,胸膛起伏,聲音搖晃顛簸:
“殿下、殿下就別捉弄我了。”
賀云津立即起身。
“你——”
賀云津慌了,留又不敢,走也不是,手足無措。
“末將告退。”
賀云津四肢不協地行了個禮,落荒而逃。
秦維勉扭頭看著賀云津匆匆離去,仿佛在逃離什么危險。他被溫泉泡軟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不明白事情怎么會這樣。
這么長時間,總不能是他會錯意了吧?
如果賀云津不想,剛剛又為什么毫無屈辱勉強之色,落在他身上的雙手反而那樣嫻熟而溫柔,耐心地安撫他,像是用這雙手在訴說著什么。
總不能真是他會錯意了吧?
秦維勉不明白。與此同時,一種被拒絕的難堪和羞恥席卷而來,像他這樣位置的人是極少被拒絕的。今天就是隨便換了誰,也得跪謝他的恩寵,誠惶誠恐地將自己獻上,怎么可能這樣硬梆梆地丟下他就走?
秦維勉認為自己不該有這種感覺。他記得曾經聽人說過,他大哥新婚不久,看上了太子妃陪嫁來的一名侍女,侍女自不敢反抗,只是在他大哥懷里時怕得發抖,落下淚來,秦維勛見了只是淡然地將她甩到地上,命人拖出去縊死。
這事秦維勉并未當面看到,但只是聽人轉述,眼前也能浮現出他大哥當時的神情。這樣的處理手段自然不適用于他跟賀云津,但秦維勉想,他的感受至少應該有七八分同他大哥相類,不至于感到如此強烈的心酸和羞恥。
想爬到他身邊的人多了,總不差賀云津這一個,這人不知趣,那就換一個。
這樣的對比并未讓秦維勉好受一些,相反,他心中反倒越加酸澀。他原以為賀云津是全心全意在他身上的,這份心意早被他當成日升月落一樣恒常的東西,從未想過還有失算的可能。
很快便有侍女下人前來伺候,顯然是賀云津出去的路上替他叫的。秦維勉連忙收斂好心情,煩躁地更衣回了臥房。
賀云津也是一夜未眠。
他本來打算將此事處理得更好一些,至少不讓秦維勉懷疑他的心意,照顧好秦維勉的面子。可不知怎么,對方直白的接觸竟令他落荒而逃。
雖然從前也是云舸主動接近他,但那人的舉動總還帶著克制,從不曾如此直接地將手申過禮數的界線。賀云津想,權力和地位是真的會滋養人,從而改變人。
秦維勉的招數他沒接住,倉猝之下的應對定是傷了那人的心。
賀云津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瞪著眼睛看著房梁。
如果他能回應秦維勉,就不會陷入如此為難的境地了。他比秦維勉更需要、更渴望彼此的擁抱,卻不得不狠下心拒絕自己苦苦追求許久才得來的應允。
賀云津苦笑著安慰自己:連秦維勉的主動求歡都能拒絕,他以后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此情又無人可訴,賀云津只想找個開闊的地方散散心。他坐起來一想,干脆去了天上。
古雨跟畫眉都不在家,小九團成一團在竹林下巖石上趴著,睜著眼-->>睛也睡不著。賀云津將小九抱起,自己躺在了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