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方知能寫出這樣文字的人,定是經歷著大苦、大憾的。對于那樣的人生來說,或許正該在繁縟綿長、不知盡頭的危險痛苦中抓住時間去做想做之事,而非白白錯失、空耗青春。
如果賀云津回來……秦維勉下定決心,絕不會讓自己留有遺憾。
第95章
受寵若驚
擔心沖寂觀暴露,秦維勉并未立刻回去,而是帶人先藏身于附近林間,等打探的人回來報說無事,秦維勉才下令返回。
路天雪這些時日都跟在秦維勉身邊,仍舊如常地一不發。
秦維勉此刻心中千頭萬緒,卻又無人可說,還是看著這寡的侍衛可靠。
“我原以為這一遭能救回敖將軍,誰成想——唉!”
路天雪聞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秦維勉知道,他雖然不善表達,但十分重情重義,這些天其實為敖來恩日日懸心。那張臉不愛笑,但憂慮是實實在在的。
“天雪別擔心,咱們做了這么多,原也不必只靠著喻柏。”
路天雪道:“卑職相信殿下一定有辦法。”
這話別人說了秦維勉也就當做場面話隨便聽聽,可路天雪從來不是阿諛之人,他這樣說,那是真的相信。
秦維勉既感動又愧疚。他愧疚的是,現在他真的束手無策。他做的事情雖然多,但能否有效卻要靠碰,而他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有那樣的運氣。
“希望敖將軍在城中沒有受苦。”
秦維勉正說時,莊水北已清點完軍士過來匯報了。
“末將帶去的人一個不缺,都歸隊了。”
“好。”
秦維勉抬頭看著莊水北,每次看這小將,他都能看出那個人的影子。
莊水北似要再說什么,秦維勉像生怕他說出來一樣,連忙補充道:
“莊將軍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莊水北猶豫了片刻,還是行禮告辭。
秦維勉心中稍舒,不料路天雪忽地來了一句:
“希望他們一切都好。”
“他們”是誰,秦維勉知道,卻不敢問。
也許他不知道。路天雪說的可能是敖來恩和其他侍衛,并不一定是敖來恩和——
他不會有事的。如果真的兇多吉少,路天雪這樣的性子是不會諱的。莊水北又為什么不說?戴舉和竇揚也一不發。
他們都是久在軍旅之人,他們都不不語,定是覺得那個人能夠甩脫追兵,平安回來。
可是……或許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危機和生死呢?
秦維勉一時想找個人談談,一時又怕印證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懼。
堪堪天已拂曉,仍無一人歸來。
不用他吩咐,戴舉作為這些將領之中職位最高、年紀最長的一個,已經安排好了哨探。秦維勉在正殿之中,遙遙可見不時有人回來報告,戴舉聽完那人又離開。
縱然聽不到,也足夠秦維勉失望了。
他感到后背已被汗水洇濕了,密密麻麻的刺痛灼燒著,令他無一刻安寧。
這樣怎么行。
秦維勉懊惱地想,今后或許還有更加危急兇險的時候,現在就如此不安,到時還怎么指揮三軍?
犧牲是難免的,是軍旅之中的平常事,他不能為了一次犧牲的可能就將自己的心炙烤到快要焦枯。
秦維勉站了起來。
明明穿過正殿就能到后院,他卻不敢回頭,只從前門離開。
身后那尊塑像,已經無地注視他兩個時辰了。
“殿下,”竇揚忽然前來稟報,“賀將軍還沒回來,要不——”
“再等等,”秦維勉不耐煩地打斷,連話也沒聽竇揚說完,“再等等……”
竇揚初來,拿不準秦維勉的脾氣,不敢多話,便去尋莊水北。
“你說殿下什么意思?”
莊水北那一夜看到賀云津在秦維勉房中,后又背著秦維勉逃命,多少看出些眼色。但這種覺悟,他可不敢說。
“殿下是英明之主,到時自有決斷。”
竇揚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心想燕王也就罷了,你一個小將還跟我拿腔拿調。
莊水北看出不妥,想了想又道:
“殿下寬仁待下,自然十分關心賀將軍的安危,此刻正焦心呢,我看咱們還是少去打擾為好。竇將軍您久經沙場,比我老練,可有什么主意?”
竇揚聽了搖頭。
“這就是看一個人有沒有福氣的時候了,若是福將才能逃出生天,沒福的就——唉呀,個人的本領高低這會兒不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