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賀云津也能想到,但總覺得沒有搔到癢處。秦維勉的謎語,不該這么直白笨拙。
“我再想想。”
“你還想什么!”謝質勸道,“不管怎么說,殿下主動寄信給你,已經給足你面子了。殿下給我的信上說,已經將你的功績馳奏天聽,你可別再跟他斗氣,晚上寫封回信,感謝殿下給你表功,這事也就過去了。”
賀云津沒有明確回答,心里仍是在琢磨秦維勉的謎語。謝質見了只覺十分離奇,賀云津在殿下心中到底是什么分量?竟敢如此托大嗎?
“誒,殿下給你臺階了你就快下,做臣子的可得擺正自己的位置啊。”
“好,我知道了。”
晚上賀云津在帳中給秦維勉回信。他知道謝質說得很對,以如今他跟秦維勉兩人地位,哪有他生氣的道理。燕王殿下禮賢下士、平易近人,主動來信要個臺階,他能不給嗎。
可是鋪紙研磨,賀云津仍是非常困惑。秦維勉的意思他破解不了,這封信可怎么寫呢?
若是會錯了意,秦維勉豈不是以為他不能同自己心有靈犀嗎。
賀云津磨蹭到戌時將過還沒落筆,正在為難之時,只聽謝質的聲音來了。
“濟之!濟之!我知道了!”
賀云津回頭一看,謝質披了件衣服,興沖沖地進來,拉著他對面坐下。
“我方才要睡,可心中一直惦記著殿下給你的圖畫,忽然憶起從前我二人同在太傅手下讀書之時,曾經抄錄過一首前人詩作,殿下非常喜歡其中兩句,還拿來與我一同品鑒——”
“希文快別說這些前話了!究竟是什么詩?”
謝質笑了笑,緩緩道:“詩云: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
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
秦維勉寄給他一舟一“航”,前一句又合著他的表字,定是此意無疑!
巨川思欲濟……
賀云津默念了兩遍,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原來謎底并非讓他奮力進取,而是“我在想你”。
見賀云津邊想邊笑,一臉春光,謝質的心里就泛起酸味。
他補充道:
“這兩句詩是說,想要渡過大川,還是要倚靠舟船航行,乃是求賢愛士之意。”
賀云津已經聽不進去這些了。他想起那日他二人駕舟游于江上,秦維勉說自己“欲渡無舟楫”,與此句異曲同工。
那時秦維勉故意將古人詩中的“濟”字改為“渡”,如今卻將此字作為謎底。
原來線索在這!可恨自己愚魯,涉獵文學又少,竟沒能領會秦維勉的意思。賀云津暗自失悔,忙問謝質:
“此是何詩?作者是誰?”
“此詩題為《元日》,乃唐朝太宗皇帝所作。”
賀云津聽了一愣。
好好好。年紀輕輕就喜歡唐太宗的詩,有些事原來也怨不得太子。
這么一想,秦維勉是真沒把他當外人啊。
賀云津更高興了。
不久后朝廷的旨意下來,李先善因擊退山戎有功升了一級,賀云津則擢為中郎將。
臺階遞得很準確,賀云津收到了秦維勉的一封長信。
“觀爾孤身赴敵,英武如神,非止救得希文同歸,更兼火燒虜營,實乃近世數十年我朝對陣山戎無有之壯舉,——此等膽略,直教帳中諸將聞之擲盔嘆服!”
“夜間風起,聞遠遠濤聲,忽憶春末之時,你我二人泛舟江上,彼時浮光躍金,江風颯颯,何等暢快。今虎符新拭,龍淵帶血,而將軍功業,不負當日意氣。”
“破虜之功已馳奏天聽,然于吾心中,更喜者實乃戰事稍息,得見有時矣。待爾班師,當與爾醉鞭命馬,花下對酒。翹首待歸鞭。”
……
賀云津邊看邊笑,心胸豁然,很久沒有這么高興了。
不過他并沒有開心多久。
“恭喜賀將軍了。”謝質笑著向他抱拳。
賀云津還禮,謝質又道:
“按理說你有先前圍擊山戎之功,又救我回來,火燒了山戎營地,再多擢升幾級也當得,只是你乃燕王殿下的屬官,做到一個中郎將也就到頭了。”
賀云津原先確實不知道這門道,但如今知道了也并不在意這些,只是點頭應下,謝質的話卻還未說完:
“我們現在受李先善的轄制,殿下不得不為他表功,何況他跟太子殿下及楊將軍的關系——”
這回賀云津聽出來一些意味。
“這些話是二殿下讓你對我說的?”
>gt;謝質沒想到賀云津能看穿,愣了一瞬,轉而笑道:
“殿下擔心這些話信里說不清,因此叫我為你開釋開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