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將軍年高德劭,不必如此卑謙。但講無妨。”
劉積深雖已花甲,兩鬢斑白,然仍舊精神矍鑠,腰板挺直。
“二殿下或許聽過,我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向來視若明珠。不料養到十五歲時,她竟走失了!卑職遣了多少人尋找、走訪,許下了多大的賞賜,可仍是音信全無啊!”
此事秦維勉自然聽過。劉積深四十多歲才有這么點骨血,偏又丟了,誰聽了都要嘆惜一番。
“小王略有耳聞。”
劉積深拭了拭眼角,續道:“天可憐見!我那小女竟被人送還了!”
秦維勉訝道:“這是怎么回事?”
“不怕二殿下笑話,我那女兒竟是被人擄走了,就在京城之外不遠的地方,那強人從不讓小女外出,因此這些年來都無人知曉。可巧前幾日有一名義士入京路過該處,覺出異樣,這才將小女救出,又一路護送回京。”
秦維勉聽了也高興,但又不解:
“那真是可喜可賀呀!只是不知,劉將軍方才說有一事相求,又是什么意思?”
“唉,此事說來慚愧。殿下知道,因我家祖上有些微功,太祖皇帝賜我劉氏蔭庇之恩。”
秦維勉點點頭。朝中有這蔭庇之賞的如今已然不多,劉積深本人也是年輕時蔭庇為官。
“皇恩浩蕩,奈我福薄,”劉積深接著說道,“老夫膝下無有男丁,從此是沒有子弟可以蔭庇了。我觀那位義士身手不俗,老夫從軍多年,也未見過他這般武藝。談論之時,觀他一心報國,因此老夫便想,能否便將老夫這一代蔭庇之恩給了這位壯士。一來是老夫謝他之意,二者也全他報國之志。”
聽到這里,秦維勉還沒猜出劉積深的來意。按說此事該請他父皇的旨。劉氏之脈即將中斷,即使蔭庇了一位外人,也是最后一次了,天子極可能是同意的。不過是要名上說得過去,或收為義子,或結親為婿,有個名義就是了。
“既如此,劉將軍何不稟告陛下?”
“老夫剛從宮中出來。天子同情老夫,只說是畢竟不是子息,若要蔭庇,恐他人閑話。陛下說,如今二殿下開府不久,正缺人用,讓老夫自來求二殿下,給那位義士一個出身。”
這是小事。秦維勉笑道:
“既如此,劉將軍何不早說。你名為蔭庇,實為舉賢,又有陛下的口諭,小王自然照辦。”
“老夫不敢讓二殿下為難。您只管看著他的身手、本事,有他做得來的職事,賞他一個就是了。”
秦維勉明白,劉家小姐被擄多年,名聲怕不好聽。
劉積深是怕那義士將這些事情傳揚出去,因此舉薦他做官,他日后便要認劉家做個舉主,總不會出去抹黑自己的出身了。
“劉將軍看上的人,想必極出色。十日后我正要分派武官,便請他來一見如何?”
話雖這么說,畢竟有劉家面子在這里,秦維勉已暗中思量,至少要給那人一個校尉才是。
“如此要多謝二殿下厚恩了!”
秦維勉下堂扶起劉積深,就便問道:
“說了半天,此人姓甚名誰,哪里人士,現做何營生呢?”
“姓賀名云津,字濟之,是還俗的道人,朔州人士。”
“他倒底什么意思!你說,他到底什么意思!”
送走劉積深,秦維勉回到后堂就向謝質發起火來。
謝質自然是不知怎么回答,他鮮少見秦維勉失態,尤其是如此生氣。
他更不明白的是,這有什么好生氣的?賀云津給自己弄了個出身這不是給他們省事了嗎?
謝質雖如此想,可不敢說出來。只見秦維勉對著虛空質問了幾句,不住地踱來踱去,又不知向誰問道:
“我是這種過河拆橋的人嗎?希文你說!我那天不過是說緩些再給他官職,他就這么急不可耐?!等他入了伍,我自然給他機會立功,還怕沒日子進身嗎?”
謝質不知說什么,只管陪笑,因為賀云津觸怒秦維勉,他反倒有些開心。
“希文你說!我那天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吧?他賀云津是聽不懂,還是故意氣我?!”
“嗐,二殿下不是也說嘛,他就不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
“還有他這幾天音信全無又是什么意思?我看他就是故意!”
秦維勉說完氣鼓鼓坐下,鐵著臉半天不說話。謝質以為他好些了,慢聲勸道:
“他江湖之人,是不懂規矩,二殿下若還看得上他,慢慢教他就是-->>,沒必要氣壞了自己。”
秦維勉不說話,謝質大了膽子,續道:
“再說他自己找到了進身之法,這倒給二殿下省了事呢。”